怀礼见过他。
在那个遇见她的画室。
那时她穿着件明显不合身的白色男T,坐那儿旁若无人地画着画。
今天是周末,门前停车坪满满当当的。
怀礼一路去寻车位。南烟误了时间有点急了,开门要提前下去,门却是锁着的。
停稳了,她匆匆地奔下车,没两步,又转头往回走。
怀礼刚下车,瞧见她又回过头朝他这么跑过来,走得快了,红色毛衣领口滑下一大块儿,露出半侧肩膀。
怀礼扶住车门,一手插兜,微微弯了腰,笑着问她:
“怎么,落东西——了?”
话还没说完,他的唇挨上一道柔软的香气。
将他最后一字吞噬掉。
“……”
她垫了脚,这么按住了他后脑勺,轻而快地,在他唇上啄吻了一下。如微风点弄,嗓音柔而媚,
“谢谢啊,真顺路。”
她眉眼盈盈带笑,瞧他一眼,转身又飞快地走了。
束了个高马尾,发梢儿勾着阳光跳跃,身上那件毛衣外套衬她的娇小身材着实太大了些——就像那件不怎么合身的白色男T。小跑了两步,就顺后肩滑了下去。
一截肩胛骨嶙峋,映着深红的发,红色的毛衣,肤白胜雪。
她朝正门口男人奔去,两人分别拿起几幅画,说说笑笑地向里去了。
怀礼收了目光,拿出球包背在肩,关上车门。随手打了个电话,也向那个方向过去。
“我到了,”他用俄语问,“你到哪里了。”
“我和爸爸已经在了,Lance你进来吧。”
“好。”
.
与休息室连接的练习场那边人头攒动。
周末人员杂沓,外面一片人工草被的绿茵地,几辆白色的高尔夫球车在起伏绵延的果岭和水池之间九曲十八弯地绕,翻山越岭的。
徐宙也一手拉着南烟的手腕儿,一手抱着两幅画,两人在偌大的休息室内侧穿行了一遭,才见到了那个瘦长脸的男人。
此人名叫冷嘉绅,年纪六十岁上下,美术圈挺有名气的收藏家。
一路来听徐宙也谈起,冷老为人乐善好施,爱好发掘新人,但对新人的水平也较为严苛。之前他与徐宙也的外公有过一顿朋友饭局的缘分。当时没看上徐宙也外公的作品。
梵高也是死后才大红大紫的呢。
徐宙也来时将这话挂在嘴边。
南烟心底却有点惴惴的。
一个球童在陪冷嘉绅练球,徐宙也和南烟没打扰,两人隔着道玻璃,坐在里侧的休息椅。
冷嘉绅挺照顾他俩,徐宙也刚在门口报了名字,嘱咐是来找冷先生,就让他们进来了。这会儿一盏好茶也跟着上来了。
南烟拿过徐宙也今天额外带来的那副画端详。
斑驳的野草与星空,一处绵延长坡,如河流,奔腾到天尽头去。
恣意生长与沉静无垠。
数种鲜艳色彩的激烈碰撞。
这是刚在一起的那年夏末,两人一起去北京郊外写生,晚上住在个破帐篷里,她被虫子咬得睡不着,披了条毯子出来画画。她画了一半就回去睡了,第二天醒来,他已经补好了另一半。
分手后,她就给这画扔他那画室了。
什么也没带走。
“怎么样,现在看是不是还是很好看?”徐宙也问她,有点儿小得意。
南烟轻笑了声,手拨弄一下他那长了许多的刘海儿,拨开清隽的眉眼来,满意地点头:“是很好看,就是该剪剪了。”
徐宙也摇摇头,笑着拂她手:“你别闹。”
冷嘉绅正好转过来,看到他们了,徐宙也立刻带着南烟站起来,打了招呼。
冷嘉绅笑着对他们点点头,又让球童拿新球出来,继续打。
不急不缓的。
南烟胳膊肘支在膝盖,托着腮,有点无聊。
梭巡一圈儿这边的陈设,顺着弧形玻璃瞧过去,恰恰注意到那道高大颀长的身影。
就在不远,与他们就一个间隔。
怀礼身边伴着一个金色短发的白俄女人,他们如去年在俄罗斯那时一般亲昵。还有个五六十岁的白俄男人,一把大胡子里一个大鼻子,挺突兀,容貌与那白俄女人几分相像,应是父女。
怀礼到没多久,那对父女倒是练习了很长时间了似的,几人交流愉快,那男人还拍一拍他的脊背,谈笑两句。
冷嘉绅好似与那个白俄男人刚才就聊过一轮儿了,应是用英语交流的,这会儿隔了个场地都说说笑笑的。
“你刚才怎么来的?我还没问你呢,”徐宙也问南烟,“这地方不好走,地铁也不好倒吧。”
“打车来的。”南烟收回目光,懒懒瞥了眼冷嘉绅,悄悄问徐宙也,“你猜他会晾我们多久?”
“晾?”徐宙也笑道,“不至于吧,也算是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