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残存的意识,冷泠和冷嘉绅好似又说了些什么,接着 父女俩的声音越来越大,好像是吵起来了。
冷泠还憋了哭腔。
冷泠帮过他和南烟许多,徐宙也到底不愿他们因为他争吵的。冷嘉绅一开始就不怎么喜欢他的。
于是他下意识地拉了下冷泠,要去阻止。
谁知冷泠却是跌撞一下,稳稳当当地坐回了他的身旁。
冷泠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徐宙也面庞染上微醺的红,人却显然喝多了。他没坐稳,要同她说些什么。
于是贴近她。
沉热的呼吸落在她肩窝。
“……冷泠,我想回家了,南烟还没回去。”
冷泠心下一动。
他从前是长发,的确有张极为俊秀的脸,那时就遮掩不住的五官精致,眉眼清朗,也难怪今天坐在她的教室,会被她的学生认成是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同学。
他看着她的眼睛,很真诚。
一如他今晚来这里的目的。
本来利用了他的愧疚让他来了她家,如此却是她心存歉意了。
冷嘉绅方才被冷泠一通顶撞憋着火,拍桌子:“你居然敢因为他顶撞我了?我说的还有错吗——没有我哪有你那个美术馆?!”
冷泠横了冷嘉绅一眼,扶着徐宙也从座位起来。
一声不吭。
“反了你了,”冷嘉绅继续把桌子拍的震天响,放狠话,“冷泠,你今晚敢走就别给我回家!居然敢跟我顶嘴,你以为你今天有的一切是怎么来的,你妈妈如果还活着——”
徐宙也担心了下,“要不然,我自己回去吧——”
冷泠提起包,噙着泪,却是拽着他不依不饶地往门边儿走,“我送你。”
.
“眉目里似哭不似哭
还祈求什么说不出
陪著你轻呼著烟圈
到唇边,讲不出满足
……
徘徊在似苦又甜之间
望不穿这暧昧的眼
爱或情借来填一晚
终须都归还,无谓多贪
……”
一路,只有轻缓乐声回荡。
冷泠始终没说话,徐宙也坐在副驾驶见她眼眶从出门红到了现在,不敢打扰。
过了会儿快到他家了,她的情绪看起来也平复了些,徐宙也才动了下嘴唇,随便挑起了个话题。
“这是王菲的歌吧。”
她从上车就在循环了。
冷泠“嗯”了下,自觉自己过于失态了,转头对他笑一笑,“你也常听?”
“南烟喜欢。”徐宙也答。
“这样啊。”冷泠点了点头。
没再说什么。
徐宙也见她好多了,安抚道:“实在不好意思,因为我你还跟你爸吵架了,我应该找个机会自己来跟他说声对不起的,不能总是你帮我。”
他也不知该怎么表述了。
“不怪你,他自己说话不算数,又对你说那种不好听的话,”冷泠笑道,“而且也不全是因为你。”
徐宙也没说话。
“我妈去世早,我爸全靠我姥爷在圈子里的关系扶持起来的,”冷泠轻哼着,冷笑,“他说我的一切都是他给我的,他的一切还不是靠着我妈给他的?”
徐宙也动了动嘴唇。不知如何接话。
冷泠知道自己不该向他抱怨这么多她的家事。
可她实在是憋太久了。
别人只看到她什么都是冷嘉绅给的,但从来看不到她自己努力了多少。她的美术馆开起来是靠了冷嘉绅在美术圈子的关系不错,但也不代表她所有事都在依靠他这个父亲。
她从来不想在美术大学任教的。
她只想和南烟一样,有一个人陪伴着她,她背着画板,随画随停,自由自在。艺术本就不应被明码标价。
艺术是绝对自由的。
某种程度上她十分赞同南烟妄言的那句“梵高就是‘垃圾’”她曾年少不经事说了类似的话被冷嘉绅打过一巴掌。
后来就再也不敢说。
妥协一步就是步步妥协。
从那之后她的人生都是冷嘉绅替她安排好的。
她只能缩在北京这么个偌大的、灰暗的、封闭的壳子中。
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做不了。
曾几何时,她开美术馆的初衷也是想在里面挂满自己的作品。
曾几何时。
就这么沉默着,已到了他家门前。
一幢二层旧画廊,灰黑色水泥墙,漆色斑驳,比冷嘉绅那栋地处北京内环、富丽堂皇的二层别墅漂亮温馨了不知多少倍。
灯火幢幢。
有人等他回家。
“你快回家吧,路上开车小心一些,”徐宙也说着准备下车了,“今天真的不好意思了冷泠——”
“徐宙也。”她趁他要走出车内的一瞬间。
忽然叫住他。
徐宙也回头。
“我如果说,我想重新开个美术馆——”她这个念头在心中徘徊很久了,用十分真诚的眼神,又带着些许惧怕,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