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雀(14)
那模样笑的真诚,眼底里却又参杂着极细微的防备,许若伶瞧见了,却也不点破,她知道这小姑娘年纪轻轻心思又重,心里掂着不少的事。
转念一想,她们都是从深宫里熬出来的,知道提防也是好事,便不再说话,只抬手轻拍了拍沈归荑的手背,以示安抚。
后头便是一些闲头话,沈归荑只跟着一块笑,实际上也不知都聊了些什么,但也这般熬过了大半晌。过了午膳时间,才有个宫娥匆匆跑来,请她们去寿延殿。
寿延殿位居中宫,多用于节宴等事务。
沈归荑头一回来东越,这弯弯道道哪都没去过,便跟在许若伶后头细细的打量记路。
寿延殿左右分了桌,左一侧皆是女眷,右一侧是为男眷。皇后上了高堂,坐在旁侧,阶下的依次按照分位落座,沈归荑没有分位,便挑了最后头的桌子。
其实她坐在最后头,也是思量过的,不用同旁侧私语,瞧江宴行也方便。
待人到齐后,江宴行这才姗姗来迟,他又换了一身衣裳,鎏金玄色的长袍,上面绣着巨蟒,似要跃出。
玉冠缨带,浊世清贵。
沈归荑瞧见他从她跟前走过,步履闲缓,踏上玉阶,寡淡的眉眼在瞧见了皇后才舒缓了些许,比起上午对她厌恶的模样,真是顺眼不少。
她便捏了个小金瓜吃下,酸的她不由蹙起了眉。
这方江宴行到了,便有人吩咐着布宴,清一色宫娥托着琉璃盏款步而来,整齐有素,袖里带着香,布完宴后又款款离去。
沈归荑只觉得这菜不错,要比南齐的可口许多,心思便分了一半在这菜上,另一半则是在江宴行那里。
这宴吃的意料之中的无聊,无非便是对江宴行接踵而至的阿谀奉承,再就是个别世家小姐的才艺,谁家嫡女抚了琴,谁家庶女唱了曲儿,再无例外。
这争奇斗艳沈归荑在南齐瞧得早已麻木了,她挪开了手边的烛台,好让手肘能抵在桌案上,她便托着下巴,百无聊赖的往堂上瞧。
江宴行神色倦怠,手臂半耷在扶椅上,宽大的袖摆迤逦而下。
台下有人相互敬酒,却没人敢敬他,他乐得清静,视线略微一扫,便落在了沈归荑身上。
她坐在女眷最后头,摆在右手边的烛台被她挪到了左侧,她抬手托着下巴,袖摆堆叠在臂弯,露出了一截皓腕,沈归荑弯了眸子,对着他勾出了一抹笑。
收回视线,江宴行只当没瞧见。
而第二次看过来,则是沈归荑旁侧的女子起身献舞,沈归荑依稀记得许若伶同她说过,这是监御史的嫡女,又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人称第一才女的顾望惊。
沈归荑自觉她跳舞与自己挨不着边,可偏偏那第二才女瞧见了第一出头心里泛酸,非要挑了南齐善舞的话茬请沈归荑也献上一支舞。
南齐的确善舞,且名动各国,东越的舞姬便是请了南齐的舞娘教的。沈归荑自然也会,可她哪里愿意叫人当丫鬟使唤。
她只摇了摇头,笑道,“我虽贵为公主,可自小愚笨,不爱学东西,莫说跳舞,我便是琴棋书画都一窍不通,父皇也是嫌我愚钝才更宠我一些罢了,哪里敢上台丢人呢。”
那人却不依不饶,“娘娘过谦了,久闻南齐三公主舞艺一绝,翩若惊鸿,若是这都叫丢人,她人岂不是连丢人都不如?”
这话说得便有些过了,顾望惊晓得这人酸她,可她又听这人将沈如姬吹的玄乎,心里也不由得起了攀比,便也跟着附和,只想瞧瞧她能跳出什么花样来。
沈归荑心里暗暗冷笑,哪里是三公主舞艺一绝,沈如姬便是屁都不会只会吹牛,回回跳舞都是叫她遮面代替。
这般一想,觉得不如干脆把沈如姬老底抖出来吧,反正东越的人也不清楚,她一个假身份,丢的是南齐的脸,又不她的。
她面色不显,话里还是拒绝,“小姐有所不知,这舞艺一绝不是我,风度翩翩仪态万千也不是我,而是我那七妹妹,舞都是她替我跳的,我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木头。”
“可惜,我这七妹妹不能同我一起来。”她有些怅然的去瞧江宴行,“小姐若是真想看,不妨求殿下抽个日子将我那七妹妹从南齐请来,也算饱个眼福。”
沈归荑烦与被人指使,可偏又被步步紧逼,便只能将话茬往江宴行那头引,只要江宴行发了话,她这舞定然是跳不成了。
可江宴行哪里会看不出来,他眸子淡扫,掠过沈归荑。
那一眼轻描淡写,带着些散漫,极快收回,又落在了话头那人身上。
他语气温善,又带着笑,“县主若是瞧不尽兴,不如再去叫舞姬跳与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