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她动了动唇:“我刚还一直担心我在车上对龚姨说那些话太重了,万幸她没有不高兴,还愿意听进去。”
他摇了摇头:“这些话只有你能说,也只有你说,她才会听进去。”
“我们羡羡可比我厉害多了。”他这么说着,揉了揉她的发丝,“在此之前,我每回被我妈一个紧急电话叫到医院去,到了那只能帮我爸收拾残局,也没法儿把我妈带走,而你今天做到了所有我之前想做却没能做成的事情。”
“我提过最起码有上百次让我妈和我爸离婚,但是她死活不愿意,我爸也一直把她看得很紧,因为他需要我妈照顾我爷爷、照顾他。”
她想了想:“你爷爷这个病,真的治不好么?”
他说:“治不好,最多一年时限。”
听到这个“一年时限”,她已然混沌困倦的脑袋忽然像是被什么戳了一下,瞬间清醒了过来。
似乎是猜到了她心里在想的事,他不紧不慢对她说:“是的羡羡,这就是我向你提出契约结婚的契机。”
“我爷爷得的是胰腺癌,那是癌中之王,扩散速度极快,哪怕用再好的进口药物也达不到根治的效果,只能做到拖时间。当时吴医生预估的时间其实只有三个月,依靠着我爸拆医院的威胁和进口药物才硬生生地维持到现在。但病情每况愈下,应该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了。”
难怪她在病房里看到的祝爷爷那么消瘦,面色蜡黄,整个人都已经不成人样。
“而在入院之前,我爷爷对祝家所有人说,他希望能在他临终前看到我成家。”他的语气更淡了一些,“我爸一向把我爷爷的话当圣旨,于是开始给我疯狂安排相亲,仿佛之前那个不允许我谈恋爱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当然,那些相亲我一次都没去,我爸自然非常不高兴,和我大小冲突不断。我一个人住在外面可以避难,但我妈避不了,因为这事儿,我妈也被他折磨得厉害。”
“你应该能感觉出来,我爸身上的大男子主义和病态强权非常严重,这其实都是传承自我爷爷。我爷爷认为祝家是个父系社会,女性在祝家不应该拥有家庭地位,家里一切大小事宜都该听男人的,男主外女主内。我奶奶去世得很早,我没见过,听我妈说也是因为劳累过度病逝。”
“我爸完美传承了我爷爷的一切脾性,并企图把他和爷爷的脾性安在我身上。”
这些话从他嘴里叙述出来,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他每多说一句,她就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变冷一分。阿 昏
她听得心里实在酸胀得不行,终于忍不住从被子里伸出手,握住了他落在自己发丝上的手:“祝沉吟,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和他们一点都不一样,你身上没有一点儿和他们相似的地方。”
他听了这话,低低地叹息了一声:“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很担心我会变成他们,哪怕我那么厌恶和抗拒他们这样的人。”
所以他才会在年少时代就拒绝所有女孩子的告白,甚至告诉所有人他不会谈恋爱。所以他才会在和她相处的最开始,几番犹豫不决,若即若离。
原来他并不是因为祝文军不让他谈恋爱才选择不谈的,而是因为他担心自己身上会有祝文军的影子,从而在不经意间伤害到自己最喜欢的人。
他担心有些东西不在表象、而是藏在传承的基因里,就像祝文军传承祝爷爷那样。
“听我妈说,最开始我爸也不是这样的。”他说,“是在我出生之后的某一天,他才开始变得越来越可怖和不可理喻。”
“你不是他。”她看着他的眼睛,轻声打断他,“祝沉吟,你不是祝文军,你永远不可能是他。”
他定定地注视着她,眸子里闪动着淡淡的光泽:“羡羡,你真的不怕我某一天会变成我爸这样的人吗?”
她很慢很重地摇了摇头。
“你身上有谁都没有的品质,我看得到,我也看得清。”她一字一句地说,“在你看不见的时候,我已经看了你好多年,我的眼睛和心都告诉我,你永远都不会伤害我。”
似乎是怕他会揪着那句“好多年”往下继续深挖她藏着的少女心事,她立刻又转了语调:“再说了,我们家可是母系社会,你以后都得听我的,你要是惹我不高兴了,我就喊孟方言教我格斗术把你胖揍一顿。”因为她的话,他原本微微蹙着的眉梢也渐渐舒展开来,眼角眉梢都变成了笑:“嗯,我躺平了任你揍,绝不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