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刀赴会(69)
从七点开始,旋转门陆陆续续开始有下班的人,走下长而薄的阶梯,三三两两的约着结伴而行。
廖宋蹲坐在西门前的台阶上,叼着根提拉米苏味的双球棒棒糖,等人。
西门这时候人很少,等的时候无聊,她就数数玩。有132个人从正门出来,192个人走进去。
一个小时前,廖宋才深刻体会到那个浴室笑话的正确性,完全是真理级别的。
浴巾掉了,遮脸是正道。
在电梯门完全大开之前,他迅速用西装外套把她盖上,往怀里一裹,背影挡住了大半好奇的视线,最快的速度摁了关门键。
很快人又被一个电话叫走了,走之前裴云阙确定了好几次,她不会走远,再三再四地确认,她没有骗他,也不会反悔,像孩童要糖一样执拗,执拗下又藏了极深的焦虑。
一切情绪在他转身离开,大步流星走向其他人时,烟消云散了个干净。
男人臂弯里挂着西装外套,眉骨下那双眼熟悉又陌生。
廖宋在西门外等的时候,那双眼从脑海中一滑而过。
她有些短暂的出神恍惚。
所有跟好沾点边的东西,总是轮不到她的。就算轮到了,也需要她加倍奉还。
廖宋回S市时想了很久,他们之前确实算不上在一起,顶多算革命友谊比较坚实的床伴。
她喜不喜欢他呢?当下自然是喜欢的,以后……以后就不一定了。
廖宋讨厌成为别人的拖累,她很早就对自己发誓,只有别人拖欠她,没有她拖欠别人。她从盛煜那里拿过奖学金,从实习的第一天开始,每个月都给盛家名下的基金会捐款。
但她欠了,这回。
欠了就要还。哪怕就一段时间,也算是她还过了。高铁到了站,她就直接来找他了。
廖宋含着甜过头的糖,揉了把眼睛,轻叹了口气。
就算这样,他给的反应也太超过了。
就像……
廖宋还没搜刮出合适的词,肩上忽然多了点重量。
一件西装外套。
她不看也知道是谁,他身上有一缕极淡的木质花香,混合着烟草味,辨识度很高。
裴云阙在她身边跟着蹲了下来,撑着头看她。
那是个非常非常安静的眼神。
“你也是蘑菇吗?”
他忽然问,眼睛很亮,像是真的酝酿了好奇和探究,唇边含着很淡的笑意。
廖宋也侧头望着他,没说话。
她不知道该如何停留在这一秒,又希望这一秒停留到地久天长。
深蓝天鹅绒般的夜幕铺在他身后,她的宇宙飞速无限的坍缩,化成了他黑眸中的一个光点。
心脏要是记住此刻,留待日后,大概可以抵抗所有至暗时刻。
公共场合是不适宜久待的,再等一会儿会儿,西门也会开始有人进出了。
但廖宋还是抱着膝笑了,懒懒散散的。
“嗯,是啊。”
“我不是。”
裴云阙飞快地说,紧紧贴着她话的尾音。
廖宋挑了挑眉。
裴云阙勾过她的手指尖,轻然一握,放轻了声音。
“我是廖宋的男朋友。”
廖宋差点被糖呛死,赶紧拿出来,小心地观察了下四周,机敏地像观察鬼子的八路军。
确定没人后,她在他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个栗子,声音压低了很多:“你怎么能随便说出来?”
望着他惊愕到有一丝委屈的眼,廖宋一手勾过他脖子,贴着他耳廓:“蘑菇被叫了原名,就会变回去啦。”
裴云阙看着她,整个人给不出半点反应,仿佛真原地坐化成了一株插在钢筋水泥里的植物,还是带着一抹红的那种。
廖宋没忍住,上手捏了捏他泛了点粉的耳垂,失笑:“你这么不经逗啊。”
她说着话,精准地往后一仰身,避开了他想扣过她肩头的手臂,笑眯眯道:“晚上不宜接吻。”
裴云阙看着她,笑了笑:“那宜什么?”
廖宋想了想,指了下天上,眼睛笑成一弯月牙:“宜赏月。”
在裴云阙顺着她指的方向看的时候,廖宋忽然倾身,在他脸上飞快地啄吻一下,又赶在男人反应过来之前,弹簧一样灵敏地跳起来弹远了。
她倒退着走了几步,身上披着他的西服,笑意带着两分狡黠:“今天满月,宜行骗。”
裴云阙没应声,也没起身。
他是不愿意渴死的人。前人说世人间不愿渴死的,要学会从一切杯中痛饮。①
这么多年,他早已学会了。
突然之间,上天在他面前引了一条清澈溪涧,邀他痛饮,如梦似幻。
可偏偏,是在这个节点。
作者有话要说:
①: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第52章 【五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