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养宦手册(145)
抬起头四目相对,他的目光,与江央公主如出一辙的悲哀。
不知道是哪里触动到了江央公主,她突然嘶声幽沉道:“你出去。”
陆危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掩下了眸中的忧虑之色,一言不发地垂首退出了殿中。
宫人们轻声细语的说着话,陆危突然感觉外面似乎有人,向外看了看,却只是风掠过竹梢,摇曳多姿。
“殿下从晌午安歇后,一直未曾传人伺候。”宫女摇了摇头,低声回答。
“卑臣请殿下安,已经该用晚膳了。”陆危跪在了帘帐外,眼睛觑着面前的湖碧色帘帐,一动未动,再次扬声:“殿下,卑臣恭请殿下梳洗用膳!”
帐中人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应声,只有殿外的夜风吹竹叶声。
陆危想到了什么,想到午后那双淡漠的眼睛里,没有任何光彩,登时心中一紧,顾不得什么规矩了,迅速起身上前撩开了帘帐。
江央公主侧身朝里躺着,盖着薄薄的芙蓉色绸面锦被,乌发披散,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撩起殿下散在鬓边脸颊的发丝。
江央公主的脸颊湿漉漉的,皮肤依旧是柔软温暖的,陆危顿时松了一口气。
“你怕了?”
突然,江央公主睁开眼,直直地看向他,幽幽的问,气息不稳,缓缓撑着手臂坐了起来。
“卑臣怕什么?”陆危的声音很轻。
“怕本宫死了,尔等殉葬。”江央公主黑漆漆的眸子,定定地凝视着他,毫无波澜。
陆危望她一时笑了,真好,殿下依旧,
“卑臣怎么会怕呢,殿下明鉴,陆危之心,日月可表。”陆危低垂着头,声音却莫名有力。
“万请殿下,莫说这等颓丧之语,”陆危退了两步下去,恭敬地跪在床榻之前,语气郑重道。
江央公主本是坐在床边,这时赤足站了起来,从他身边缓缓地走过去。
侧首俯视着他,素手轻缓地压在他的颅顶,目光意味不明:“你们纵然怕死,本宫也不会怪罪的,尤其是你,陆危。”
陆危压了压喉头的哽咽,道:“即使殿下来日……卑臣愿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起来吧,你我何必说这些,陆危此言,吾心无忧。”江央公主赤足下来,踩在织锦地衣上亲自扶起他。
“公主,当心脏了脚。”陆危还不忘提醒道。
江央随意踏着绣鞋走到了外殿。
“你也坐过来一些。”她支颐坐在高高的位子上,召了陆危近前来,自己略微俯下身,仔仔细细地端详着他的眉眼。
总是陆危在赞美她的容貌,可是,她从来没有这样细致地看过他,像是想要把这个人刻入心中。
她不愿意一眼将喜爱的东西看个尽,总是想着来日方长。
陆危起初有些窘迫,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就越发的自然,甚至含笑回视公主殿下。
“谢家怕是要反。”江央公主忽然风轻云淡地道。
陆危惊疑不定:“殿下,这可乱说不得的。”
江央难得坚持地问道:“若是谢家反了呢。”
“卑臣会守着殿下,哪里也不去。”陆危双目坚定,即使他知道,若真的有那一天,不论公主对他是如何的,这些时日的恩宠已经足够他来回报公主了。
江央公主忽然抱住他,一叠声地唤他:“陆危,陆危,陆危……”
“我仿佛,成了父皇这样的人。”
父皇高兴了,便对谁都喜欢,宠着纵着惯着。
可他若恼了,便见谁都不顺眼,他便不再纵着她。
“殿下此话从何说起?”陆危本想说不是,可是思及殿下的孺慕之情,又说不出口来。
江央公主忽地低眉笑了,婉转涩然,凝视着他,失神地说:“不,我不是父皇,我也做不到的。”
父皇从没有想过,被他舍弃的人,是有多么悲恸。
如果不能活,便去死。
“本宫不晓得,母后会不会想要见到我?”她也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凉薄之人,母后会想到看见她这样的女儿吗?
“殿下,卑臣不会让您独自一人的。”陆危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脊背。
良久,陆危出其不意地问出了一句话:“殿下心中可怨恨陛下?”
江央公主:“怨恨父皇?我为什么要怨恨父皇,他并没有亏欠我什么,父皇本就不是亏欠我的。”
她是公主,也许她不是这片疆土的主人,也不是这座王宫的主人。
但她享受了这一切的供奉,她享受了这片土地的果实,她也是皇族的血脉,她不能为皇族蒙羞。
父皇曾待她极好,给了她十二年的宠爱。
可他也是有生杀予夺之权的父皇,那么此时,谁还敢心安理得的,享受这恩宠,谁还敢肆意违背他的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