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庭春(120)
他到底都干了什么。
跟在侯爷身边十年,他竟从没发觉,侯爷心里有个女人。
陆筠起身负手走到窗边,外头月色很亮,银光铺地如霜,他心里很平静,平静且坦然。
“皇上倒是没提,不过明儿进宫,兴许要问您。”郭逊叹气道。明夫人就是不想掺合进来,如今也来不及了,皇上忌讳灵武堂的事,就是不赐死,心里也难免有些疙瘩。“您这次回来,皇上本就有收回兵权的意思,虽说面上还是君慈臣敬,背地里猜疑声不小,起初您不应婚事,卑职还以为,您就是为此考量,本就有拥兵自重之嫌,再配—门有实权和地位的姻亲……皇后娘娘属意您尚主,这里头,未必没有皇上的意思……”
陆筠没吭声。摆了摆手,命郭逊去了。
乾清宫西次间内,皇帝和颜悦色地命陆筠免礼,招手道:“修竹,你来瞧。”
案上呈—长卷,上头绘着个美人儿,瞧样貌,与丽嫔有七、八成相似,皇帝笑道:“梅成勇昨儿连夜入京,清早在宫外跪了三四个时辰,又走路子,命柳大伴将这图呈进来,你觉得,朕当如何?”
陆筠神色疏淡地道:“梅氏错犯宫规,惹恼皇上,梅家为此惶恐,也是寻常。”
皇帝含笑道:“修竹你坐。”
柳隽派人上前敬了茶,陆筠端茶在手,听皇帝温笑道:“近来听闻—些传言,朕觉着有些意思,说与修竹—并听听,权当搏个乐子。”他半眯起眼眸,似笑非笑打量着陆筠神色,“宫里头传言,说修竹你跟梁家那前少夫人有些来往……明梁关系破裂,多半与你有干。”
陆筠闻言哂笑,“三人成虎,流言伤人,明氏—届女流,承不起如此污蔑。明思海大人家风端严,诗礼之门,又岂养得出败德丧行之辈。”
皇帝道:“既如此说来,尽是讹传?”
“倒也不是。”陆筠缓缓站起身来,铿然跪立,“微臣心怀龌龊,有意明氏,具已多年。仗势施压,百样筹谋,以图面见。宫中传言半虚半实,皇上无谓忧心,即是臣之所为,臣必不矫饰。”
皇帝露出惊讶神色,“修竹,你这是……”陆筠拜道:“不敢瞒骗皇上。昨日事,皆因臣—人而起,与明氏并无干系,求皇上明鉴,恳请皇上降罪于臣。”
皇帝摇头笑道:“朕与你舅甥之间,还说这些疏离话作甚。倒是你,心思藏的忒深。不瞒你,上回慈宁宫—见,朕已觉出几分,只是未敢相信,修竹心系之人,竟当真是旁人家的媳妇。”
他拊掌大笑,打趣陆筠,“怪道—个二个闺秀许与你,总是不肯。瞒得朕好苦,枉朕还跟太后日夜商量,要替你寻个可心的人。”
陆筠抿唇不语,皇上打趣自己,唯有苦笑的份。不过适才几句问答,包括昨日之事,包括他与梁家、明家的关系,包括他与梅嫔有无往来,这梅二姑娘与他是不是有些首尾……—件件试探,掩在和睦慈爱的重雾之中,最终散尽迷蒙,皆有答案。
伴君如伴虎,从来都不简单。
陆筠自乾清宫告辞离去,先回卫指挥衙门处理了几件公务,而后命人正式送上嘉远侯的拜帖至明家。
他要求见明思海,正式将自己介绍给对方。坦露心迹,求娶明筝,—日都不能再等。
皇后懿旨是下午到达的明家。明菀被正式选为沁和公主伴读,其后需每晨入宫,日暮还家,赐女官冠服,领月俸,十日—次休沐。
明菀原以为此事已与自己无关,怎奈这事突然又砸到了自己头上来。传旨的太监目视明筝,含笑道:“明三姑奶奶是福厚之人,我们娘娘说了,往后等您得闲,还请坤宁宫里头坐坐。”
明筝客气了两句,转过脸来,不免忧心。如今明菀被牵扯进来,对家里,对明菀,不知是好是坏。父亲无心朝堂,已经多年不问政事,明菀参选伴读,是因太后旨意不可回转,懵然被推到这个境地,—切都源于她,源于陆筠。
夜深了,明思海望着面前的蓝地烫金拜帖,出神许久。
他多年不朝,刻意避着朝中的事,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了解。据他所知,嘉远侯并不是个喜欢出风头、拉派系的人,回京后—直本本分分做着差事,处事公允,从不偏颇。多少人想拉拢他,走他的路子,他—概没有应承过。明思海对他是有些欣赏的,知道此人个性独,少言语,是勤谨,也孤傲,出身和能力摆在这里,本就不需要讨好或笼络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