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流光(76)
她忙摆好碗筷,竟也没发现他神色异样:“诶,先生,太太怎么不下来呢?”
季扶光没搭腔,自顾自桌上主位吃饭。
陈婶这个年纪的女人最爱操心,自顾自地絮絮叨叨:“我去叫太太吧,她太瘦了,不吃饭不行的……”
餐桌上突然传来“啪”地一声,男人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汤勺。
他未发一言,甚至没有投来一个眼神,浑身上下却都是不怒自威的气场。陈婶惧得浑身一震,知趣地收回了上楼的脚步。
这,这是怎么了……
先生是与太太吵架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回到厨房,却又忍不住频频回眸。
待季扶光慢条斯理地用过了晚餐,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花园里亮着击掌暖灯,淅沥沥的小雨延绵不绝,拍在巨大的芭蕉叶上啪嗒作响。
他面无表情地上了楼,卧室的木门一如离开时那般虚掩着,缝隙中也不见半点光亮。
陆白安静地待在里面,不知在做什么。
季扶光脚步稍稍停顿,眼中情绪翻滚了一瞬,却又转身去了书房。
很快,叶叙打来了电话,事无巨细地汇报了陆白整日的动向。
“……你是说,庭匀今日去了轩大?”
“是的,调了路口的监控,也是他的车将太太送回家的。”
他淡漠地应了声,挂断了电话,略微思索后又拨了季庭匀的号码。然而未等开口质问,对方便痛快地承认了:“是我和嫂子说的。”
季扶光靠在座椅上,指节间的雪茄烟雾袅袅,神色中是一股说不出的疲倦与厌烦:“你有病?”
“大哥。”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传来季庭匀异常平静的声音,“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任何弱点。”
“……”
“父亲说你冷血果断,与他年轻时一模一样,所以无论你做了什么事,多伤他的心,在他那儿,你依然是季氏集团唯一的继承人。”
季庭匀握着电话,略微停顿了片刻:“……但今天,我觉得我发现了你的软肋。”
“话说清楚。”
季庭匀轻笑了一声,语气变得懒洋洋的:“大哥,你还不明白吗?嫂子就是你的弱点。”
为了娶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费了如此心思筹谋,他向来只重权势利益的大哥,竟与那些市井的痴情种一般无聊。
“你对她,动真心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被风吹着斜拍在书房的圆弧形的窗上。季扶光的视线默默眺向外头,心绪被这骤然的风雨打的兵荒马乱。
他嘲弄地笑了笑:“庭匀,你又懂得什么是真心。”
放下电话,胸腔中才后知后觉地传来阵阵刺痛。季扶光捏着眉心,紧紧闭上了眼,试图消化这全然陌生的失控感。
……离婚。
陆白居然真胆敢与他提离婚。
她分明浑身软肋,家境的贫穷与那贪得无厌的赌鬼父亲,甚至对梦想的希冀,都是可以被他随意拿捏的地方。
……他竟也真的走到了拿债务威胁她的这一步。
此时此刻,陆白就在距离不过数步的卧房内,季扶光竟产生了一种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的迷惘。
可无论如何,他绝不会放手。
无论这执念是出自什么,是所谓弱点,还是所谓真心。
他涣散的视线略微染上一丝烦躁,重新起身离开书房。
谁知一出门,差点撞上了急冲冲赶来的陈婶:“先生不好了,太太,太太她不见了!”
*
陆白也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出榕玺公馆的。
雨势太大,她既没打伞也没带手机,身上只穿了那件薄薄的碎花裙,很快就湿透了紧贴着肌肤,露出了玲珑的曲线。
顾不上了。
她只想离开那令人窒息的牢笼,哪怕是片刻喘息都好。无论这场雨浇得她有多狼狈,也不及此刻内心屈辱的万分之一。
……应该怎么办?
只要季扶光不肯放手,就算真的把陆家所有财产都变卖了,都凑不齐那笔钱的十分之一。
明明是他别有用心,明明是他用了恶劣的手段,自己也不得不束缚在那个男人身边。
可现在她连一秒都待不下去。
路上的行人像看疯子一般频频回眸,陆白却毫无知觉。盛夏的雨水好似冲走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幻想,理智与决绝渐渐回笼。
……既然一条路走不通,那就只能试一试别的路。
“陆白,我对你,大概可以称之为喜欢,或是爱?”
滂沱的大雨中,陆白回想起了什么,迷茫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