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亲亲才能好(92)
“等会如果他认不出你,你也别难过,因为,有好几次,他都不认得我了。”
两人来到病房时,段爷爷正躺在床上,旁边吊架上挂着好几个点滴的瓶子,一滴一滴,流经透明的管子,蜿蜒着流进掩在被子下面手背上的血管。
段一哲走了过去,附身在他耳边叫了几声:“是我,阿哲。”
然后,老人睁开眼睛,含糊不清地说道:“是阿哲来了啊?”
段一哲又说了几句话,然后招招手,示意梁冬忆走过来点:“您看看谁来了?”
梁冬忆扬着个甜甜的笑,提高了点音量问了声好后,老人视线转移到她脸上,迷茫了一会儿,而后眼睛弯了弯,苍老沙哑的声音轻声道:“你不就是阿哲的小女朋友?”
梁冬忆脸一红,偷偷看了段一哲,却发现他正看着自己,又迅速挪开眼,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嘟囔着:“我不是……”
段一哲把护工叫到了外面谈事情,把空间留给了梁冬忆和段爷爷。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梁冬忆打量着周围,挂着各种管子,还有呼吸口罩,心脏一窒。
她不太懂,明明之前看着身体还健朗的人,怎么一下子就病倒了,看上去还这么严重。
“阿哲能遇到你啊,真是幸运。”段爷爷拖着声音说道。
他又不喜欢她,怎么遇到她就幸运了。
梁冬忆心里这么想着,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便静静地听着。
“阿哲没什么朋友,但他是个很好的孩子,”段爷爷继续说着,“他也很聪明,考试经常拿第一,可多孩子围着他转了。”
“他父母离婚得早,而且都不怎么管他。”
……
梁冬忆有点懵,不是才说着他没什么朋友吗?怎么就又有很多人围着他转了?怎么又扯到他父母了?
老人意识似乎不算太清醒,说话也没什么逻辑,像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
梁冬忆认真听着,把话的内容都听了进去,一通话下来之后,自己在脑海里将七零八碎的信息组织起来,也明白了大概。
在段一哲很小的时候,他父母就离婚了,母亲不愿意要他,于是法律将他判给了父亲,可父亲也不想管他,便将他扔在柏城老家,让他跟他爷爷生活。
梁冬忆父母感情好,家庭幸福美满,和谐安康,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幸运的同时又觉得很难过。
她无法想象在那个只会跟父母讨糖吃的年纪里,段一哲一个人是如何孤单地等待着父母亏欠他的爱。
“其实我都知道的,”段爷爷眼睛看着天花板,眼眶有些湿润,“阿哲会仅仅因为我想见一下儿子,就放下面子去跟那个抛弃他的父亲打电话。”
“阿哲这个孩子多好啊,”他顿了顿,叹了口气,“终究是我儿子的错罢了。”
“子不教,父之过。”
段爷爷讲到这,声音有些哽咽:“事情发展成了这样,也没什么办法了,只是希望,我走了之后,你能对他好一点。”
一瞬间,梁冬忆鼻子一酸,热泪立刻模糊了视线。
她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身体都健全,各自在老家颐养天年。自有意识以来,她就没经历过什么生离死别,很难体会到亲人离去的痛苦。
也无法理解当自己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的那种心境。
只是觉得快要透不过气来。
知道了段一哲的事后,梁冬忆心中百感交集,觉得自己之前因为他不喜欢自己而开始对他变得冷漠的做法十分幼稚。
人家朋友不多,好不容易认识了,一心一意来跟你交朋友,对你那么好,你自己想多了,还怪别人对你好。
她怎么能这样呢?
梁冬忆越想越自己简直太坏了,她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做了个重要的决定。
好,她决定了,要跟他做一辈子的朋友。
*
来医院看过一次段爷爷,在之后的周末,梁冬忆都会抽空来看望一下。
似乎人真的会预料到自己的寿命一样。
段爷爷上次说过那话之后,他的身体健康每况愈下,身上插的管子越来越多,话也说不出了,只会像刚开始学说话的小孩那样,咿咿呀呀。
也几乎没有意识清醒的时间,谁也不认得,只是跟他讲多些关于段一哲的字眼的时候,他会流出泪来。
*
六月初,五月的月考成绩出来后,梁冬忆去办公室拿了成绩单,顺便把四班的也拿了。
路上,借着走廊的灯光,她翻了翻四班的成绩单,从前面往后看,没多久,便找到了段一哲的名字,看了下他的年级排名:43。
其实他真的很棒,每次都有在进步。
走廊上有风吹来,轻淡柔和,梁冬忆唇边挂着浅浅的笑,眼里闪烁着崇拜、自豪与爱慕的光,少女心中青涩懵懂的心事一览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