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为傅恒妻(250)
“我怕你们真的单纯地将丈夫看作是后半生的依靠——尽管意琅如今还没有出嫁,但我也担心她所嫁非人——你们的婚事并不由我和傅恒做主,所以无法在挑选夫婿这桩事情上为你们把关。但我至少能教会你们独立自强,只把自己看作是人生最大的倚仗和底气,而不是把命运都托付给他人。”
意晚懵懵懂懂的模样,似乎是听进去了一些话,但距离完全领悟并践行纯懿所说的内容,她实际还有很长的一条路要走。
“意晚,别担心。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接下来也只会越做越好。”
纯懿还不忘鼓励她。
第116章 班师
纯懿上前走到美霖的身边。
美霖抬起那双红肿的眼睛看向纯懿。
后者体会到了美霖眼中似乎是解脱般的情绪。
玉易城处在美霖左后侧两个身位远的地方, 她同样感应到了姨母的靠近,于是也把目光挪过来。
“四姐姐,节哀。”纯懿觉得, 此刻没有比这更合适的话了。
美霖面上没有不妥。当着灵堂里外那么多弘庆生前的故交友人,以及爱新觉罗宗室的亲戚子弟,她还没有神智糊涂到要将自己置于受人指点的境地里去。
但她恰好就处在纯懿的正前方,后者阴差阳错地替她阻挡住了口型,不使她应答纯懿时所说的对话内容会被他人所窥探到。
于是,美霖放心地嚅动嘴唇, 用微不可察的气音说出了那句她压抑了将近三十年的感慨:“你看, 到最后,也只有我有资格能代他答谢亲朋。”
弘庆生前的那些侧福晋、侍妾与所谓的红颜知己当然越不过美霖去。
即使是两相厌看的夫妻, 到了许多年后, 他们都不再处于这个世界上, 那么还有谁会记得他们曾经的龃龉与冷战呢?
他们最终还是要被视为一个难以分割的整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美霖在为自己往后的境遇展开期望的同时,也没有忘记答谢纯懿。
“纯懿,请替我这个做姨母的人, 向福隆安道声谢谢。”
美霖知道自己的儿子永珔对弘庆的死讯毫无防备。
弘庆病得最重的时候, 他的意识都几乎糊涂了, 他躺在床上,喃喃地念叨着那翻来覆去的几句话, 无非是惦记着一双儿女,玉易城和永珔。
玉易城的确是回来了。弘庆却大概对此也没有什么认知, 仍然说着糊涂话。
至于永珔,他却因在外任职受历练, 没有赶得及见弘庆的最后一面。
他赶回来的时候,只能跪在初初布置起的灵堂里,泪流满面,痛不欲生。
永珔还那样年轻不经事,所以他根本没有办法负担起嗣子的重担。多亏了有他一直敬仰的表兄福隆安在旁边辅佐他,强力地将他扶持了起来。
美霖知道,福隆安自己也耽于沉重繁杂的朝廷事务,尤其是军机处的工作,他刚刚开始做了没多久,还是个手生的学徒。又加上傅恒在缅甸病重,仍然要强撑着等待接受缅甸国王的投降书与信物,福隆安与纯懿如今也面临着很大的情绪低谷。他们谁都不容易。
玉易城与永珔在弘庆灵前的表现,证明了孩子们最终还是无法割舍与他们阿玛的血缘亲情。
当弘庆待美霖不好的时候,孩子们还能意志坚定地和生养他们的额娘站在一边。
可是当弘庆病故了,玉易城和永珔又仿佛把他曾经做的那些混账事都浑忘了。
他们哭得那样痛彻心扉,仿佛那是一颗慈爱的灵魂与世长辞。
美霖却冷眼看着。
“死亡也不能洗清他的罪孽。”美霖这样告诉纯懿,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纯懿不知道该怎样安慰美霖,她一贯能言善辩,此刻却觉得语言是最苍白的表述形式。她没有任何的底气能够让美霖从这种情绪里走出来。她同时也认为,自己不知全貌,因此也没有资格来开解美霖。
越到年长的时候,年轻时无比亲密的姊妹却都各自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并且已经走出太远的距离,以至于彼此之间都形成了难以弥合的鸿沟。
即使她们在姊妹关系之外,还额外结成了儿女亲家,但纯懿依然不了解美霖过去二十多年的生活。反过来,美霖也不了解纯懿过去的生活。
纯懿的确只能说出那一句苍白空洞的节哀。
*
乾隆三十五年二月,傅恒班师回京。
他没有能够如同过去许多次带兵出征得胜归来时那样,驾驭着战马,披坚执锐地带领浩浩荡荡的军队开拔入城,接受民众的欢呼与景仰。
一等忠勇公是躺在马车里被送回宅邸的。
纯懿身穿诰命夫人的礼服,按照规制佩戴所有的发钗簪珠饰器,于正屋庭堂前下跪俯首恭迎傅恒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