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为傅恒妻(140)
“兄长此生最看重自由二字,可他直到成家后才看清自己的本心,于是义无反顾地要去实现他的夙愿。他比我们谁都走得要远。”
“他去南洋的时候,我们都其实心里没有底,只有他满腔热情,倒像是个十七八的少年郎一样莽撞。又怎能让人想到,他真正十七八的时候,老派拘束得像是个七八十的汉儒生。”
“你与他,同在阳间时未能真正夫妻同心同德,如今阴阳两隔,倒不妨沿着从前一路走来时候的路,往回走一走,你也去看看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纯懿平和地看着纳喇氏,真诚地说。
纳喇氏懵懵懂懂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也去各地看看?”
“是。”
纳喇氏不理解:“可这就算是不有违妇道吗?难道不是日日在府中足不出户,才算是懂规矩,有妇德吗?”
纯懿拿出一封信函,递给纳喇氏:“兄长在叶赫部故地突染疾病,垂危之际写此信与我。这封信随着他的灵柩一道归来,由福隆安带着送到我跟前。读罢此信,我倒也不能对着兄长的灵位怨他对自己的家庭妻儿毫无责任感了。”
纳喇氏拆开信封将其中信纸取出,摊平后急急读起来。
“他说,要我们不可拘着你的去处,而要真正由你的心意,去决定你的未来。他也希望,玉琳儿能做他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不要像他一样,大半人生都为叶赫那拉氏这个姓氏而活,强拗了自己的心性,致使情感压抑,久而成心病。”纯懿说到此处,见纳喇氏已将信件读了大半,也注意到她眼眶含泪,手指微微颤抖,便也不忍心再往下说了。
“兄长他,一直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我始终知道。而他对你与玉琳,从来是把你们当作他的人生很重要的一部分,去仔细规划思考。到了这时,他也从未说出一句话,要你守着这个家。所以,我也不可违逆兄长的心志,强留你下来……”
“但就个人而言,我还是希望你留下来。因为我不似兄长,我总存了许许多多的世俗功利之见。”纯懿顿了顿,“我就说这些。吾已是叨扰许久,亦是说了许多,余下的,嫂嫂您自己拿捏罢。”
第63章 道路
纯懿入宫去拜见那拉皇后。
“皇后娘娘金安。”
“福晋安好。”
那拉皇后扶着使女的手腕缓缓落座于上首, 深色蜀锦华裳氅衣绣着翩翩青鹤图纹,外罩猞狸毛水红色团花马褂。
晨起来请安的嫔妃刚刚散去,宫室里尚充盈着女子所用脂粉的清甜香气。
只是这六宫各处的暖风在她翊坤宫的殿室里相会交融, 即使是再名贵珍稀的水粉脂黛,也难免落于俗套,平白混出一股腻味。
纯懿的双手交叠置于膝上,手心微凉,手下裙衫亦是触感冰凉。她抬眸看向那拉皇后,两人的座位只隔了十多步的距离, 却给她感觉好像是遥遥银汉之远。
皇后——帝国万民的母亲——身上的威仪庄严自是已成一派气候。
使女轻手点起的烛火, 在那拉皇后的身后慢慢亮起,它们随闯进殿内的冷风轻曳跳动。
这是皇后无声的背景, 将她的身形投射在室内。纯懿敛眸微微收紧十指。
不过是抬眸垂眼的工夫, 纯懿已结束了自己悄无声息的、对那拉皇后的无礼而冒犯的审视。脑中留下的印象与思绪又是什么呢?
“本宫已使人去抱福康安来。”
那拉皇后的嗓音都像是精心矫饰过似的。轻飘飘的语气, 不见绵软,而透着万钧力气。语调比常人说话的语速要稍稍慢一些,若是不仔细琢磨,真的乍听不出有什么分别。
可就是这稍稍拖缓的一拍,却能够轻易拿捏住对话的节奏与分寸, 玩味地操纵着听者的感官感受。
“谢皇后娘娘恩典。”纯懿起身行礼谢恩, 举止皆是恭顺之意。
“不必向本宫谢恩。若是要谢, 这也是皇太后予你的恩典。”那拉皇后戴着赤金累丝护甲的手指轻轻垂搭在手边软枕上,温和慈善地开口说道, “福康安在紫禁城中万事安康,皇额娘亲自过问他的起居诸事, 皇上亦是时常训导教诫。”
“这般隆恩,也唯有你家福康安能专有了。自然还有舒妃, 有舒妃这位嫡亲姨母在他身侧,你更可以放宽慈母牵挂之心。”
纯懿低眉顺眼地接话:“是。”
“嘉贵妃身体抱恙,须得静心安养。皇上念及旧事,欲为舒妃开解心结,故而特此开恩将永瑆指给舒妃抚养。如此这般安排,实在是再好不过了。永瑆与福康安年龄相差不大,以后也能玩到一处去。”
纯懿谦逊言说:“妾身只盼着福康安莫要恣意任性,惹十一皇子厌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