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亦一提唇角,朝林青鸦懒散地笑。
他最熟悉她。
小观音是个怎样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自束自缚的脾气,他再了解不过了。
林青鸦眼瞳微微亮起:“我可以进去吗?”
“当然,”唐亦恶意地笑,“不行。”
“是你叫我来的。”
唐亦:“是我叫你来的,但你来得太晚——现在我不想签了。”
林青鸦不解。
这话出口,唐亦眼底真实的情绪也逐渐剥离出来。
他俯得更低了点:“剧团都要办不下去了,还有闲心跑出那么远去,和未婚夫吃什么烛光晚餐……”
那双幽黑的眼停在她唇上,一动不动地盯了好几秒,又慢慢上移。他的声音随眼神哑下去。
“角儿还真是闲情雅致?”
林青鸦恍惚了下。
明明是在白思思那儿听惯的称呼,但一经这人缱绻调情似的语调,就教她从心底翻起点莫名情绪。
“唰啦。”
林青鸦背抵着的房门后面,突然传来什么东西划过门板的声音。
林青鸦和唐亦同时一停。
“唰啦唰啦。”门后又传来几声,跟着响起个着急的动静,“呜……汪!”
林青鸦意外:“小亦?”
门后兴奋:“汪汪汪!”
唰啦唰啦挠门的声音更急了。
林青鸦抬手就想去开门,握到门把手上才迟疑住,“我能进去看看它吗?”
唐亦眼神阴郁,却笑:“你对故人可比对它绝情多了。”
林青鸦眉眼敛下去。
可没等她手落回,唐亦的手却突然覆上她手背——
他紧握住。
小观音生了一双轻柔纤小的手,唱《惊梦》时每唱罢山坡羊词牌尾,隔着水袖轻轻一揉,欲语还羞,不知道要揉掉多少看客的魂儿。
小得,足够他贴覆上去,把她的手完全包进掌心。
林青鸦受惊,蓦地撩起眼帘,下意识要抽回。
“咔哒。”
门把被他握着她的手,压下去,推开。
微凉的温度离开。
半湿着发的美人一拎自己黑色线衫的领口,迈开长腿,“抱歉,开门,没注意。”嗓音里笑声压得薄,嘲弄又喑哑。
他从她身侧越过去,进门。
“汪汪!呜……”
门后,要扑上来的狼狗被唐亦一个眼神慑住。
大狼狗委屈地蹲下去。
眼底又黑又深的那点疯劲儿被唐亦自己敛眸、克制着摁回去,他往拉着窗帘的落地窗前走。
林青鸦在他身后进来,看见趴在地上朝她摇尾巴的大狼狗,她眼神一软,笑意就像水上落的花瓣飘起来。
“小亦。”
“呜呜汪汪!”
狼狗顿时忘了疯子的眼神震慑,兴奋得爬起来。
唐亦在桌旁停住,收拾好情绪转回来时,就见白衣的小观音挽着自己会及地的乌黑长发,眉眼温柔地抚摸趴地的狼狗。
那条在外人面前又凶又吓人的大狼狗在她纤巧的手心下,乖巧无害得跟只小奶猫似的。
只差翻过来让她揉揉肚皮了。
唐亦眼底情绪又差点压不住。
从桌旁拿起的文件袋被他捏得微紧,他冷望着林青鸦细白手掌下那只舒服得“碍眼”的狗。
“……过来。”
狼狗摇着的尾巴慢下来。
它从来最听也只听唐亦的话,不过这回狗脑袋贪恋地停了会儿,竟绕去林青鸦腿边,轻轻拱了拱。
林青鸦被它蹭得小腿微痒,眼尾也弯下,她勾手想把它捉出来,声音染着明显的笑:“小亦,别闹。”
“呜呜。”
土狗撒欢。
唐亦气极反笑,他屈下长腿蹲身,眼神黑黝黝地平视那条狼狗:“再不滚过来,明天中午拿你炖火锅。”
狼狗一缩,往后躲得更厉害了。
林青鸦被它转得站不稳,眼里笑意盈盈地抬眸:“你别吓它……”
尾声一轻。
林青鸦怔住。
【不许看它,看我。】
【你别闹……小亦,不要怕他,他逗你的。】
【还敢往她怀里蹭?行啊,明天就炖了你。】
【毓亦,你别吓它,它都打哆嗦了……】
【哼。】
少年的光影在视线里褪去。
面前是穿着黑色线衫、露着漂亮锁骨的男人,五官出落得更立体,骨架修长挺拔——
眉眼间还见熟悉的惫懒,但早已不是曾经的那个少年。
是她忘了。
他们之间已经间隔了整整七年的长河。
是她“抛弃”他的。
半晌无声,唐亦抬眸。
他对上林青鸦那双笑意零落的眼,她像难过了,难过的情绪也安静,被雨打湿的花瓣一样悄然地萎靡下去。
不过小观音几乎从不哭。
也幸好不哭。
唐亦慢慢松下被他捏得褶皱的文件袋,低下头,几秒后才哼出声轻懒的笑:“怎么了小菩萨,又想捡流浪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