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团和唐亦的人都有点意外,疑惑地看向林青鸦。林青鸦自己安安静静地站了几秒,眼睫一扫。
神色还是清清淡淡的,一成不变的小观音模样,只有一点错觉似的粉晕悄染上她耳垂。
她身后,白思思早就痛苦地捂住眼,此时抱臂单手撑着额头,把字音压成线从牙缝往外挤:
“落了合同生效和姓名,还有负责人承办人……”
疯子哑声的笑截断了白思思的提醒:“‘第532条,合同生效后,当事人不得因姓名、名称的变更或者法定代表人、负责人、承办人的变动而不履行合同义务。’”
“——?”
林青鸦抬眼,茶色瞳子里浸着点难得明显的讶异情绪。
那点残红还淡在她胜雪的耳垂上。
唐亦被她那眼神看得心里痒痒,他压着黑沉下来的眸子俯身,两人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白思思和剧团其他人顿时警觉,绷紧了弦,生怕这个疯子对他们的小观音做点什么。
但唐亦什么都没做。
他就低着眼,像隐忍着某种躁动、沸腾的情绪,然后从眼底污黑浓稠的欲意里挣出笑。
“拿我二十岁就背烂了的法条来唬我,合适么,小观音?”
唐亦一边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一边死死地垂眼盯着近在咫尺的林青鸦,看她眉眼比雪都艳,更清落。
他眼神像要把她吃下去。
林青鸦视而不见地垂下眼,随他看:“法条如此。”
唐亦:“成汤集团养了一整个部门的‘狼狗’——法务部随便拎出一个实习生都比你们整个昆剧团加起来更懂怎么使用法条。”
林青鸦默然。
唐亦逼近一步,几乎贴到她耳旁,声音压得低哑:“被狼或者狗扑上来恶狠狠地咬住喉咙、是什么滋味……”
他视线在至近处描摹过林青鸦纤弱的颈,眼底深暗。
“……你想尝尝?”
林青鸦沉默着,往后退了一步。
就一步。
咫尺天堑。
唐亦望着退开的林青鸦,眼神里一瞬就落了冰。
林青鸦似乎不觉:“三个月。”
“什么?”
“不需要人力物力和纠纷,三个月后,我们自行离开。”
“……”
“离开”字眼像扎了唐亦一下。
他眼角一抖,过去几秒才慢慢压了情绪,笑:“人力物力我耗得起,时间?不行。”
林青鸦性子温雅柔和,皱眉也慢且轻。她抬眼看唐亦,大约过去两三秒才问:“唐先生想要什么?”
唐亦眼皮一跳,蓦地掀起望她。
他瞳孔又黑又深,里面只刻着一道身影。
答案呼之欲出。
“叮铃铃——”
刺耳的声音突然划破场中的死寂。
唐亦眼神一晃,拧着眉回眸。站在斜后方的程仞把手机放回口袋,扶了扶眼镜,微笑职业标准。
“抱歉,唐总,公司那边又来电话催了。”
唐亦眼神阴郁地扫了程仞一眼,视线划回来的时候,瞥见旁边失魂落魄的虞瑶。
带来的这个理由终于被他后知后觉想起来。
“我是商人,我想要的当然只有利益。”唐亦侧回身,“这片商业圈的规划里,不需要拖后腿的东西。”
林青鸦一顿,抬眸。
唐亦恶意地笑:“昆曲受众有多少,现代歌舞受众又有多少?我用她取代你们,不是最得利的选择吗?”
“……”
旁边上到团长下到演员们,听了这话都露出不同程度的愤怒神情,但愤怒中,又带认命的无力。
林青鸦垂眼,轻声重复:“利益。”
“是,”唐亦轻飘地笑,“要么开让我心动的条件、要么走人,你们自己选。”
“好。”
“?”
“利益标准你定,我们完成。”
“……”
对视数秒,唐亦一低眼,声音愉悦地笑起来:“你这是要跟我玩对赌协议?”
林青鸦不熟悉金融商业那一套术语名词,听得一知半解。
不等她做出反应,后面被唐亦吓得憋气的白思思顾不得了,慌忙凑到她耳后。
“角儿你可千万别听他的!商圈里都说这疯子天生鬼才,靠对赌协议这套手腕吃掉多少公司了——这个小破剧团哪够他玩的,您别把自己折进去!”
“……”
唐亦眼帘一撩,笑得又冷又勾人:“玩不玩?”
小观音最辟邪魔外道。
她眼神干净澄澈,不受他蛊惑,连点水纹都没起:“唐先生的标准是什么?”
“一个月内,三场戏,观众总人次……”
唐亦扫过这片比起大剧团实在又小又破败的剧场,嘲讽地一勾唇。
“306,以上。”
昆剧团众人表情一黯,向华颂迈前一步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