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途末路之下,信任尤为可贵。
年襄州城破在即,弹尽粮绝,如今局势再坏,又坏得过襄州被困时候吗?
勇气充盈沈珠曦的内心,她用力回握阿雪的手,心下已有计较。
即便只是徒劳无功的挣扎,不到最后关头——
她决不放弃!
……
建州百官眷属被困,天子又在金华被困,新帝登基后的大燕分明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一场不被任何看好的帝后大婚却不顾强阻拉开了帷幕。
距离大婚仅剩日,金华城的所有坊市都被突然勒令停业一日,所有百姓都接到了日闭门不出的严令。
一双双暗藏不安和惶恐的睛藏在金华街两边的门窗缝中,视线随着一辆重兵护卫的马车缓缓移动。肃杀整齐的脚步声交织着马蹄和车轱辘的声音,驶过空荡荡的城市街,在满为患的北春园门口停了下来。
“太后!”
身穿官服的大臣一车里走出的方氏,不约而同倒头就拜。他们此前已在门外跪了几日,始终不能等来新帝回心转意,此刻了救命稻草,中纷纷含热泪。
“太后!一定劝陛下江山为重啊!”
“太后,太后——你可一定为建州的百姓做啊!”
方氏瘦弱的身体压在华丽繁重的太后朝服下,她低头不言不语,沉重摇曳的珠玉冠冕像将她纤瘦的脖颈就此折断。
她亦步亦趋,在宫女的搀扶下往里走去。
有官员扑去跪在方氏脚边,被随后前一步的甲胄护卫毫不留情推倒。
厚重的北春园大门缓缓关,再次隔绝了外边的呼喊和哀求。
黄色的步舆载着方氏摇摇晃晃往北春园中而去。
方氏抬头望着远处繁花掩映,纱幔垂吊的一角楼台屋檐,道:“……那是什么地方?”
宫女一愣,下意识回答:“越国公所居。”
完话,宫女就意识到犯错,胆战心惊地低下头去。好在方氏没有继续追问,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步舆在一处幽静的院落里落下后,院中宫纷纷前服侍方氏入内。
先前被问话的宫女跟着步舆走出院落后,才不禁松出一口长气。
和她素日交好的一名宫女维持着寻常的表情,缓步走到她身边,悄悄扯了一把她的袖子,从紧抿的唇缝中却吐出了恨铁不成钢的低语:
“你差点闯下大祸——陛下过什么,难道你都忘了吗?”
“我没忘!”先前犯错的宫女压低了声音,急色辩解道,“我只是太吃惊了,太后刚刚——”
传言太后早年因病患疾,视力几近全盲,只能看近处模糊的轮廓,那她刚刚,是怎么看远处树枝掩映中的一角屋檐?
她还没来得及出自己的疑问,就被那名交好的宫女给打断了。
“别了!你祈祷太后只是随口一问,不然——你这条小命怕都保不住了!”
宫女自知理亏,心虚地低头不语了,心中的小小疑问被压进了心底。
手充足却寂静万分的院中,方氏独自坐在一张罗汉床,比常更为黯淡无神的双默默望着前方为了搬运行李而来回忙碌的宫们。
“……这里可有名字?”
方氏低微的声音落下片刻后,身边侍立的宫女才反应过来,躬身答道:“回太后娘娘,此处原叫流萤院,陛下不喜流萤颠沛流离,一生仓促,遂改名为雪院。”
“雪院……”方氏口中低语喃喃。
流萤一生仓促,但至少有过短暂绚丽。
无边地狱一般,无路可逃的雪原,又比流萤好在哪里?
“奴婢是今后近身伺候娘娘的一等宫女紫苏,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若有吩咐,紫苏随叫随到。”一名神态稳重的宫女在三步外向方氏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娘娘一路车马劳顿,必累了,可奴婢吩咐热水?”
方氏沉默颔首。
足够五泡浴的紫檀木浴桶很快便被送进了房,一盆接一盆的热水倒了下去。方氏在紫苏亲力亲为的服侍下除去沉重繁复的朝服,在紫苏严密的监视下,她的一切衣物和随身物品都被放在木盘端了出去。
端去了哪里,为了什么而端走,方氏心知肚明,她心如死灰,干脆放弃询问。
沐浴洗漱完后,宫服侍着她换了绣着威严金凤的锦缎常服。
紫苏扶着方氏往内室走去时,方氏在厅中停下了脚步。
她凝望着从窗棂高丽纸中透进堂屋的一抹绯红晚霞,道:“……我出去走走。”
“太后娘娘,今日时候不早了,为了娘娘的凤体,还是早些歇息的好。”
“难道我连出去走走的资格都没有吗?”方氏冷声道。
紫苏低下了头,神色却没有分毫退缩:“……娘娘笑了,娘娘乃大燕最尊贵的女,去哪里都去得。只是娘娘凤体金贵,实在玩笑不得。娘娘不妨先休养几日,待陛下出关,还会亲自陪娘娘游览这北春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