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波光粼粼的目光,盛满恐惧和哀求。
她就是那溺水之人。
而他是她的那根稻草。
在这一刻,傅玄邈忽然豁然开朗。他可以主宰她的生死,主宰她的喜怒,主宰她的命运。
浮萍一般在颠簸命运中身不由己的他,能捉住另一片浮萍,成为她唯一的依靠。
在他晃神的时候,越国公主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水面上。一阵慌张的脚步声从岸上传来,接连几声跳水声,似乎有会水的宫人跟着跳了下来。
傅玄邈屏住呼吸,猛地潜入了湖中。
大袖在水中飞舞,他的玉簪从头上掉落,黑发散发下来飘荡在水波之中。
他从湖绿色的湖水里发现了那个正在下坠的身影,那双不知为何打动了他的眼眸用力睁着,死死地看着他。他知道,他会是她余生唯一能够抓紧的稻草,她也知道,他是她此刻唯一能够期望的稻草。
傅玄邈在水中的停顿只有短短一瞬,下一刻,他蹬着脚下的湖水,破开水浪,箭一般朝她游去。
越国公主向他奋伸出了手。
他看着那只小而白的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用力握在了手中。
傅玄邈握着她的手,将她拉至身边,带着她往上游去。
越国公主在极度惊慌的情况下,没有死死拉住他的衣襟,亦或缠在他身上妨碍他的行动。她笨拙地踩着脚下的水浪,努力在减轻他的负担。
水面离他们越来越近。
日光在水面上燃烧,隐约有蝴蝶飞舞的影子,波光粼粼的水浪在头顶荡漾。咕嘟咕嘟的水声像风声吹拂在他们耳边。对傅玄邈而言,世界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安宁。
终于——他们破开水面,重新回到了水面上。
越国公主这时才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惊魂未定的眼神无处安放,像惊弓之鸟一般到处跳跃。
他带着她回到岸上后,立即有宫人一拥而上。傅玄邈被人挤到外围,他孤零零地站在人群外,看着被众人簇拥,又是披衣又是送手巾,不断受着关心的越国公主,身上的湿衣越来越重,似乎有风吹过,越来越冷。
无人注意他的存在。
除了越国公主。
“给、给他……”越国公主推开宫人递来的手巾,冻得结结巴巴,眼神看着被推至外围的他说,“你……你是谁?”
日光下摇曳的水波不单在湖面,在她纤尘不染的眼中。
傅玄邈看着她的眼睛,说:“蝉雨。”
“什么?”
“我叫傅玄邈,小名蝉雨。乃当朝宰相傅汝秩之子。”傅玄邈抬起双手,向越国公主的方向跪了下来,“……蝉雨,见公主。”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是他的宿命,是她的宿命。
傅玄邈望着那朵盛开的夏云花,决定去就告诉她,为了她,他愿意就此止步。只要沈素璋安分守己,他就继续当他的肱骨之臣。只要她愿意回心转意,他就忘记从前的所有恩怨,和她重新认识一次。
上一辈欠他的,到此全部结束。他愿意为了她,放下从前的一切。
马车到营地时,太阳已经完全爬上了高空。
傅玄邈在沈珠曦的帐篷前停下脚步,手中拿着散发清香的夏云花和夏云花露。空无一人的门前让他感觉到一丝不对,不妙的预感让他没撩开帘门,大步走了进去。
帐篷里空空荡荡。
哪里都没有她的身影。
燕见势不对,立即大叫着喊来了最近的守卫。
“让你们守着公主,公主去哪儿了?!”燕怒喝道。
守卫又惊又恐,本能地跪了下来。
“公主……公主不是出去找傅大人了吗?”
“这不可能!”燕心里一跳,说,“公主没有通行令,怎么可能出营地?公主到底去哪儿了,你还不如交代?!”
“公主当真去找傅大人了!”守卫胆战心惊道,“不是傅大人给了她贴身玉佩,允她通行无忧吗?”
“你——”燕大怒,刚要说话就被傅玄邈打断了。
“什么玉佩?”他说。
“就是……就是大人随身携带的那块玉佩啊……”
守卫惊恐地看着傅玄邈的脸色,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湮没无息。
“她是一个人走的吗?”傅玄邈说。
他的声音又像平时一样平静低沉了。但这平静中,像是藏着随时都可能爆发的惊涛骇浪,压抑而危险,令人后背发凉。
“去查,她是一个人走的吗?”
傅玄邈一声令下,燕很快就探到了结果。
“越国公主……不是一个人走的,囚车那边来报,她以公子的名义,提走了案犯白戎灵……”燕忐忑道。
许久,帐篷里都没有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