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片刻后,杨柳拿出了拨片,探入沸水的半条手臂变得通红,她惨白的脸上也布满豆大的汗珠。
她跪了下来,拨片从她失去控制的左手中无力地跌落在地上。
“拨、拨片……杨柳拿出来了……”她颤声道。
傅玄邈看着她,轻声说,“你既愿意在沸水里为我取拨片,为什么不愿将做过的事情从实招来?”
“杨柳已经都说了!”杨柳哭着说,“杨柳都说了啊!”
“不……你还有事情瞒着。”
傅玄邈看着她的眼睛,丝毫不为所动。
“是什么事情……让你到了这个地步,也要不惜代价地保守呢?”傅玄邈说,“不得不说,有些好奇了。”
“公子,你相信……”杨柳泪流不止道,“做过的那些错事,已经都交代了。杨柳真的知错了,公子……公子……求你看在以前杨柳为你赴汤蹈火的份上,相信一回吧……”
“你的脸……”
傅玄邈的目光落在她的脸庞上,他眼中闪过的那一丝遗憾,让杨柳感觉到深入骨髓的恐惧。
“可惜了。”他说。
杨柳尖叫一声,因为燕回走了上来,抓住了她后脑的发髻,拖着她往煮开的锅炉前走去。
热气往她脸上扑来,刚刚用左手感受到的痛苦向上蔓延,她的脸皮也跟着灼烧疼痛起来。她原以为数日的酷刑已是痛苦和恐惧的极致,没想到,还有更大的痛苦和恐惧在前面等着她。
“说——说!”杨柳崩溃了,涕泪横流着大叫道。
燕回的手不再下压,她得以挣扎着远离了滚烫的炉子。
傅玄邈没有说话,只是用冰冷的目光,静静地等待着她的自白。
杨柳知道,说出这句话,她就活不下去了。
可是比起死亡,她更怕在他心目中最后留下的,是一张丑陋扭曲的面目。
她张开嘴,发出无助和绝望的泣音。
“越国公主……还活着……”
第225章 “李鹜的秘密,我已经……
“这位哥哥, 不知公子突然召我所为何事?哥哥心善,能不能给我先透透底?”
李鹊解下腰间荷包,连着缴下的大小武器一起交给面前的侍卫。
冷面侍卫看也不看他的荷包,取走武器后不由分说地把他往前推了一把。
“公子在亭中等你。”
李鹊拿着没能送出的荷包, 更加慎重警惕, 他一边缓步往前走去, 一边将隐晦的目光扫向四周。
竹林茂密, 叶片葱葱,是个隐藏杀机的好地方。
李鹊是玩弓的好手,因此比任何人都熟悉箭镞上流动的冷芒。竹林看似清净平和, 纤长的竹叶之中, 茂盛的草丛之中,却无不潜藏着冰冷的杀意。
他垂下眼眸, 规规矩矩地走到凉亭前。
一条蜿蜒的血迹, 从石阶一直蔓延到亭中。似乎有什么东西, 被从亭中拖进了竹林。
象征清雅澹泊,谦谦君子的翠竹,反而成了藏污纳垢, 隐藏尸身的地方。就好像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 淤泥中不藏两具白骨就是对这绝佳藏尸地的浪费。世人牵强附会的寓意, 和为了迎合这种无聊寓意而惺惺作态,以及利用这种牵强附会来为自己的私欲开路的人, 让这种牵强附会变得加倍可笑。
李鹊低着头, 在亭子前面单膝跪下,向亭中之人恭敬请安:
“卑职李鹊,参见公子。”
在他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染着丹蔻的指甲盖, 落在染着星星点点血迹的湿润土地上。
李鹊飞快移开视线,脑子里却快速思考起来。
会用丹蔻染甲的,必然是女子。能被傅玄邈接见的女子,数来数去也只得几人。
要说谁最有可能是这指甲的主人,除了忽然失踪的杨柳以外,不作他想。
杨柳是傅氏豢养的家妓中,留得最久,最受重用的人,要是傅玄邈决心弃用她,一定是因为她触犯了傅玄邈的禁忌。
傅玄邈的禁忌很多,但能让他不惜自损羽翼也要泄愤的禁忌,不多。
“你来了。”傅玄邈开口道。
亭中只他一人。
他面无波澜,手中把玩着一片小小的拨片。仿佛一切如常。李鹊却眼尖地捕捉到亭子里未干的水迹和稍显仓促的歪斜石釜。
火苗在釜底蹿升,釜里却安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李鹊脑中立即浮现釜被打翻过,然后仓促间又重新注水放上茶炉的联想。
短短片刻,他心中已百转千回。
“不知公子急召卑职,所为何事?”李鹊低着头道。
“你来了也有一段时日了,感觉如何?”傅玄邈问。
“……承蒙公子和诸位上峰照拂,卑职这些天获益颇多。”
“不止是获益颇多吧。”傅玄邈淡淡一笑,“我听说,你在军中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不到几日就笼络了人心,表现得很是亮眼。若继续让你当个小卒,岂不是让明珠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