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如此。”傅玄邈说,“李主宗爱妻名声在外,私下是否真的如此?”
“……李大人和夫人的确感情深厚,只是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李大人看在李夫人的面上,才没有往家里纳妾。”李鹊抬眸,“大人缘何有此一问?”
“人对名不符实的东西,总会有些好奇。”傅玄邈不辨喜怒,神色淡淡道,“随口一问罢了。”
李鹊恭谨地低着头,等着他发言示下。
“你来投效,李主宗怎么说?”
“……李大人大怒,直到小的以命相逼,他才同意小的离开。”
“多年兄弟情谊——”傅玄邈说,“你就舍得?”
“人活一世,自然有舍有得。”
“口说无凭,你要如何证明你的‘舍得’?”
李鹊看向傅玄邈冷淡的面容,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像是正在透过皮囊,一寸不落地扫视探究他的内心。
无声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李鹊说:“我知道李主宗的真实身份。”
……
“你这么走来走去有什么用?你坐下来歇一会吧!”沈珠曦说。
李鹜背着双手,在卧室里屁股着火一样不断打转,听到沈珠曦的劝告后,他总算坐了下来。但凳子还没坐热,他又张开了那张李鹊走后就没停过的嘴,骂道:
“他娘的!”
李鹜砰地一拳锤在桌上,震得旁边的茶具都发出了响动。
“老子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现在出息了!一声不吭跑了!要跟天下第一狗混江湖去了!”
李鹜气急败坏地拍着桌子。
沈珠曦心疼不已地抓住他的手:“你的手上还有伤呢!”
“他要是投效别人,我还能好想一点——偏偏是那姓傅的!那天下第一狗连炸堰堤这种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做不出来?他去跟那姓傅的混,就不怕日后接个什么炸都江堰、岷江堰的活儿?”
李鹜一脸怒容,拿起沈珠曦面前的茶盏就仰头牛饮,嘴唇刚一碰着刚煮的茶水,嘴角气出来的泡就让他鬼叫起来。
他狼狈放下茶盏,龇牙咧嘴地摸着嘴角的泡,咬牙切齿道:
“等他灰溜溜地回来——你看老子不打折他的腿!”
话虽如此,但李鹜各沈珠曦二人都知道,至今仍没回来的李鹊在短时间内回心转意的机会已经渺然。
李鹜骂骂咧咧一天,如今是泡也起了,口也干了,精力也用得差不多了。
他连着两夜没睡的脸色难看,眉头紧皱,视线紧紧盯着面前摇动的茶水。
许久后,他半懊悔半恼怒地说:
“他娘的,有什么事是不能说出来的,非要一个人扛……究竟有没有把我当这个大哥!”
沈珠曦只能握紧他的另一只手,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道:“雀儿一定是有自己的打算,他一向有主意,既然他决定要一个人做这件事,我们不如相信他,暂且安静等待结果。”
“我就怕他这条路走远了,走不回来了——”
“要真那样,”沈珠曦说,“不是还有我们吗?”
李鹜一怔,抬头朝她看去。
“如果真有那一天,你不会放任不管,”她神色坚定,认真道,“我也不会。”
李鹜眉头紧皱着沉默不语。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相信雀儿有自己的苦衷,如果不是顾虑到我们的安危,他是不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的。”沈珠曦紧了紧他的手,说,“我陪你等他回来。”
还能有什么办法?
老弟叛逆,伤透鸭心。
李鹜叹了口气,说:“……好。”
……
燕回关上了车厢的门,恭敬道:
“已经按公子的吩咐派人盯着他了,如果有什么异动,我们立即就能知道。此人袖里藏刀,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公子真要留下他?”
“先磋磨一阵,看他能留多久。若是真心投效,再另做打算。”傅玄邈淡淡道,“忘恩负义之人,也有忘恩负义的用法。他身上的确有几分才能。”
燕回顿了顿,说:“公子打算拿李主宗怎么办?”
先前,李鹊已经坦白李主宗为化名,并将他们三人得罪武英节度使淳于安及其左膀右臂韩逢年的事一并交代了。
李主宗这人,无父无母,孤儿出身,化名无数,没有真名。大约是乞丐出身的缘故,眼界不高,见钱眼开,先后得罪了襄州知府范为和淳于安、韩逢年、徐州知府王文中,要不是范为和王文中死于叛军之手,此刻通缉追杀李主宗的,就不止是武英军了。
“一旦淳于安知道李主宗就是抢劫他们武英军的人……”燕回欲言又止。
“在合适的时机,知道了又如何?”傅玄邈轻声说,“我留着李主宗,难道是图他聒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