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大吼唤回小猢的神智。
大虎紧紧抱着一棵大树,怒目圆瞪着朝她伸长了右手。
小猢顿了顿,在水流将她冲走之前,紧紧握住了大虎的手。
大虎猛一用力,将她也拉上了大树。
“抓紧,千万别撒手!”大虎面色铁青,大声道,“你看见其他人了吗?”
小猢面色苍白地摇了摇头。
“他娘的!”大虎骂道。
这次反攻,青凤军出了五千人——这五千人,有三千余都是他山寨的人啊!都是和他沾亲带故之人啊!
小猢咳顺气,问:“为什么……救我?”
“这时候哪儿想得了那么多!”大虎皱眉道,“你小聪明多,还是想想这时候该怎么办吧!”
“……小聪明在这种时候能有什么用?”小猢惨笑道
大虎面色难看地不说话了。
轰隆隆的声音还在天边持续着,迅疾的水流就像无穷无尽似的,丝毫没有减弱的势头。
脚下的水位还在持续升高,根本没有安全的地方。
他们所攀附的大树在水流冲击下摇摇欲坠。
树干支撑不起两个人的重量,小猢脚下已有裂纹出现。
“大哥……你这辈子可有什么遗憾?”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废话!”
“大哥有遗憾吗?”小猢执着道。
浪花涛涛,水珠不断扑打在两人脸上。
大虎怒声道:“老子的遗憾就是死之前没能留下个种!”
小猢咧嘴一笑:“大哥逃过此劫后,一定要记得娶个大屁股的女人,多留几个种有备无患。”
“那还得有命活下去……”大虎嘀咕着,看向头发尽湿,半束半披的小弟,“你呢?你有什么遗憾?”大虎说,“不管我们哥俩谁活下去了,活着的那个就帮另一个完成他的遗憾吧。我要是死了,你就帮我娶个大屁股女人生孩子,你要是死了,你的遗憾大哥也帮你完成。你的遗憾是什么?”
“……大哥的遗憾我有心无力,还是你留着自己完成吧。”小猢笑着,右手摸上腰上的香囊,“你帮我……”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顿了顿,放在香囊上的手垂了下去。
“算了,没什么。”
大虎忽然心生不好的预感:“你……”
他还没说完,小猢松开了树干上的手。
“你救我一次,我也救你一次。”
“小虎!”
大虎条件反射伸手去抓,留在手心的却只有湿润的空气。
小猢背对凶猛无情的水流,在半空中朝他咧嘴一笑,湿透的发髻束着一半,散着一半,湿润的黑发沾在秀气的下颌上,竟然让大虎看到一丝属于少女的柔美。
他本能一愣,就在那一瞬间,水浪吞没了小弟的身影。
水面上的声音渐渐离她远去了。
水浪在小猢头顶翻涌,人和牲畜的尸体漂浮在昏暗的四周,一间间屋顶淹没在水面下,她怔怔看着,手中握着没有送出的香囊。
香囊中的纸条写有她的名字,却没有安全地址。
于她而言,世上没有这样的地方。
即便化为一笔抚恤金,也没有可以交托的人,死了的话,好像也没有人会为她哭泣。
遗憾啊……
小猢望着越来越黯淡的头顶,露出怅然的神情。
可惜死之前,她还是没弄明白自己究竟算男人还是女人。
如果人有下辈子……
水波在眼前荡漾,她忽然自嘲地笑了。
这辈子太累,还是不要有下辈子了。
第177章 “老子不会让任何一个……
东方既白,万物苏醒。
四州二十八城,上百村镇,一夜荡然无存。
叠翠缓缓拱出燃烧的圆轮,炽烈的火焰熔化了上一夜残余的黑暗,将金色的,烧灼的,愤怒的火光,掷向这片污浊的大地。
联军营地的主帐内,坐满身穿官服和甲胄的身影。
一张铺着柔软白虎皮的鹿角椅立于主帐尽头的阶梯之上。
乳白色的鹿角交叉连成椅背,椅背最上方的角根还连接着一块小而圆的骨片。
那是已然化为坐具,本该在林中自由奔跑的鹿的头盖骨。
鹿角椅前另有一只脚踏,支撑着踏面的是四只还没有食指长的小鹿鹿角。
纤弱白皙的鹿角下接满是尘埃的大地,上承乌黑冰冷的踏板。
踏板上一双皂靴纤尘不染,鞋头银色的云纹在烛火下泛着冰冷的光。
一个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小兵跪在地上,对着这双整洁的鞋头“供认”了因李恰恋战不肯撤退,导致四十万大军全军覆灭的罪行。
一个轻柔平静的声音从鹿角椅上传来。
他说:“商江堰建存至今已有五百余年,先帝在位时曾有意将其修缮,后因叛军骚乱而暂时搁置,叛军今日被决堤的商江水淹没,也算是自食其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