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珠曦望着他,他动也不动,一点儿也没有起身开门的想法。
门外敲门声又响了起来,女人继续道:
“听说你这几日没有去镇上买酒,奴家特意给你提了一壶好酒来,还有些你最爱吃的下酒菜。你在家吗?”
沈珠曦问:“你不开门吗?”
他埋头鬼画,声音冷淡:“不用管。”
她倒是想开门看看是何方神圣,但李鹜作为这家的主人,他说不用管,沈珠曦也没资格去管。
过了片刻,门外响起一声似怨非怨的叹息,女人幽幽道:“那奴家走了,你若是懒得开火,就来镇上找奴家,热酒好菜永远管够。”
敲门声许久都没有再响起,来人似乎已经走远了。
这时候,沈珠曦就开始不喜李鹜家这一人高的篱笆了,旁的农家都是半人高的篱笆,就他——把自己家围得跟个军事重地似的,让她想探头看看来者是谁都做不到。
沈珠曦内心的好奇心熊熊燃烧,一声响亮的腹鸣却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李鹜抬起头来,和她四目相对,两人半晌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他开口道:“是你肚子叫了?”
这声响彻小院的叫声实在让沈珠曦丢尽了脸,她的脸顷刻热了起来,嘴硬道:“明明是你肚子叫了,别栽赃到我身上。”
“死鸭子嘴硬。”
李鹜扔了笔,起身走向厨房,沈珠曦一看就知道他要弄吃的了,屁颠颠地追了过去。
李鹜进了厨房,烧火煮水下面条,沈珠曦一看就失望了,脱口而出道:“又是面啊?”
他看了她一眼:“穷乡僻壤的,你还想吃什么?”
沈珠曦当然不能说自己想吃砂锅鹿尾、笋鸡脯、锦缠鹅、荔枝猪肉……
她扁起了嘴,兴趣蔫蔫地吃了半碗面条。
“你不是饿了吗?”李鹜看着她剩下的另外半碗。
“吃饱了。”沈珠曦说。
李鹜没说什么,拿过她剩下的半碗全吃下了肚。
按理,李鹜应该像她知道的那些上书房皇子一样,饭后便立即开始练习上午学过的知识,可李鹜不是上书房的皇子,他是地痞,恶霸,用过午食后,他往堂屋那张地铺上一躺就不起来了。
沈珠曦在宫里也是要午休的人,但她从没见过读书时还能午休的学子。
沈珠曦还是第一次见到李鹜这样矛盾的人,明明是个命如草芥的平民,但真正接触起来,他却一点都不像草芥。
或者说,一点都没有身为草芥的自觉。
沈珠曦身为公主却时常感到自卑,他却好像从来没有底气不足的时候。
想着想着,沈珠曦在床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她原以为刚经历过母妃自尽,父皇惨死,国破家亡的自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被噩梦缠绕,但就和昨晚一样,今日午休她也睡得很安稳。
身下的床的确又硬又旧,不但和美观二字相差甚远,就连舒适度也只比睡地上稍好一些,但不知为何,就是睡得安稳。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开始下山,沈珠曦叫醒了还在昏睡不醒的李鹜,两人回到桂花树下,重新开始学习地上的千字文。
比起上午来,李鹜更快进入状态,沈珠曦的教学进度突飞猛进,不知不觉就到了第十句。
“这一句是龙狮火帝,鸟官人皇,意思是……”
沈珠曦话还没说完,李鹜先一步说道:
“我知道这句的意思。”
沈珠曦奇道:“你知道?”
李鹜露出自得的神色,眼睛又黑又亮。
“龙和狮子都恼怒现在的皇帝,只有乱七八糟的鸟儿才愿意当这狗皇帝的官。”
沈珠曦心里猛地蹿出一股火,想也不想就厉声道:“你胡说!”
李鹜被她弄懵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他的脸沉了下去,拧着眉头看她:“我骂狗皇帝,你急什么?”
“这话不是这样的意思!”
“说书先生就是这样说的,你对还是他对?”李鹜说:“就算以前不是,现在也是,他自己做的孽,凭什么不让我骂他?”
沈珠曦气得满脸通红,瞪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
李鹜忽然狐疑,打量她两眼:“我骂狗皇帝,你为什么这么生气?你还想着回去做他的奴婢呢?”
这话让她又羞又怒,当即扔了笔,不待李鹜反应,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院子。
她只记得去镇上的方向是往右,于是便一股脑地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也不管李鹜有没有喊她,有没有追出来,浑身被怒火烧灼的沈珠曦超长发挥出了自己的脚速,不一会就来到了喧嚣的大街上。
李鹜先前在她心中建立的好感再一次被全部推翻,现在她只觉得此人可恶至极!无礼至极!嚣张至极!她再也不要回那个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