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大乱,皇朝更迭,最无辜的就是这些百姓。
他们并没有享受过皇族的优待,却要和皇族承担一样——甚至更为凄苦的后果。
沈珠曦有心伸出援手,却也想不出有什么法子能够安置四百多个成年男子。
牛旺东张西望道:“李兄弟,那力大无比的二弟呢?你们搬出去之前,我扳手腕输了他一局,你们走后,我一直在苦练臂力,今天定要一雪前耻——”
“他在驻所操练。”李鹜道,“你遇着他,还是输。”
“那可不一定!”牛旺一口反驳,“咱也不是吃素的,没比之前,哪个晓得最后输赢呐?”
李鹜不冷不热地笑了一声:“我晓得。”
“你——你既不是我又不是李二弟,你啷个晓得。”牛旺不服气道。
“想和他比,简单啊。”李鹜往藤椅上一靠,状若随意道,“你加入我的驻所,想怎么比就怎么比。”
“你让我加入徐州军?”牛旺一愣,“可我那四百多个兄弟呢?”
“我是百户,又不是千户,养不起你那四百个兄弟。”李鹜说,“最多只能搭着收下你们二十个人。”
“不行。”牛旺立即摇头,“我那四百多个兄弟,都是过命的交情,他们战场上叫我牛将军,私底下叫我大牛哥——他们这么相信我,我怎么忍心撒手不管?”
“我也不瞒你们,”牛旺说,“之前也有好几个人想要吃下我们这支队伍,可他们不愿要我们所有人——我就给拒绝了,我向兄弟们保证,不管是吃糠咽菜还是吃香喝辣,咱们都要在一起,没道理战场上敌人的刀子没把我们分开,反而是发达了,大家反而七零八散吧?”
“你和你这四百多个兄弟,还有什么要求没?”
“什么意思?”
李鹜说:“你们不可能吃空气吧?军饷、月银、分红——随你怎么叫,你们没点想法?”
沈珠曦不由看向李鹜,以她对他的了解,他不会无的放矢。
既然李鹜有此一问,定然是动了收编牛家军的念头。
她不禁期待地看向牛旺。
“能有什么想法?只要大家有的,咱们也有,那就行了。”牛旺笑道,“咱们也没想过要靠军饷发大财。”
李鹜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戏院里的看客已经完全散去了,原本热闹的台上也空荡荡的。一个穿裋褐的小厮手脚利落地收拾着各个桌面上的果盘茶水,一个梳双髻的小丫头拿着扫把,快速地清理着罗曼瓜子花生的地面。
“戏散了,咱也该回去用饭了。”牛旺站了起来,笑呵呵地说,“李兄弟,你带着媳妇,咱就不请你去用饭了,那地方臭男人多,不论是让你媳妇一个人回家,还是请她一起来,都不太合适。有机会的话,下次咱再请你喝酒。”
李鹜点头,牛旺抱拳后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戏院。
梳着双髻的小丫头拿着扫把走了过来。
“两位客人,你们是要接着看下一场戏吗?”
李鹜看向沈珠曦。
看戏有意思,但是和李鹜看戏太没意思了——还不如和大牛哥一起看。
沈珠曦道:“不看了。”
她走向戏院的大门,李鹜神采奕奕地跟在她身后。
“我们再去什么地方逛逛?”
他倒是睡醒了,沈珠曦却累了。
“出来一天,我想回去了。”
“行,那就在家里吃。”李鹜道,“晚上想吃什么?”
“猪下水。”
李鹜吃了一惊,连脚下步伐也为之一顿。
“你不是不吃这东西的吗?”
“我连煮野草都吃了,难道还吃不了猪下水吗?”沈珠曦说。
“话是这么说……”
李鹜想起了她唯一一次吃猪下水时,吐了他一身的模样。
“罢了……既然你不想做,那还问我做什么。”
沈珠曦幽怨地看着他,越看他,越像李生。
“做做做,回去就给你做一盆——但你要先告诉我,为什么忽然想吃猪下水?”
戏院外人声嘈杂,如火的夕阳垂在低空。
沈珠曦沉默了好一会。
“……我想试试。”
“什么?”李鹜神色不解。
“我想试试……和以前不一样的生活。”
……
鼓起勇气再一次尝试猪下水,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困难。
摒弃不相干的联想后,她第一次尝到了猪下水的美味——她已不再吃惊李鹍对猪下水的执着。
就像猪下水一样,从前被她因偏见而错过的东西,不知又有多少?
沈珠曦追悔莫及。
她从前的人生,那么苍白,那么贫瘠。如果她能早一点发现世界的广阔和奇妙,那该多好?
她竟然花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来活成他人期望的样子,沈珠曦为此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