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些男人的后背,而不是迎着他们直勾勾的视线,沈珠曦的勇气渐渐回到身上。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尘土飞扬的环境,视线最终还是回到了这百来个奋力奔跑的男人身上。
“你们每天都这么跑?”她忍不住道。
“要是每天都跑,他们会养出这一身肥膘?”李鹜没好气道,“这才跑了三天,他们就哭爹喊娘的——连京城里的废物子弟都不如!”
李鹜越说越气,冲跑在前面的军士大喊道:“连京城里的纨绔子弟都绑着沙袋练字,你们有什么资格不努力?!你们投胎比不上人家,难道连努力也要输给别人吗?!”
李鹜的叫骂声下,队伍又往前跑出了些许。
沈珠曦心虚地缩了缩肩膀。
希望李鹜这辈子都没有机会知道真相。
绕着空荡荡的广场骑马跑了五圈后,累的满脸通红,浑身大汗的男人接二连三地在终点倒了下来,那些没倒下的,不是扑向倒下的人,就是捂着腰上的荷包,警惕地张望四周。
李鹜骑在马上,神色淡定地看着抢劫行为在眼前正大光明上演。
“……他们这是?”沈珠曦惊讶道。
“大哥给了他们一人一个荷包。”
气喘吁吁的李鹊走了过来,解下腰间的荷包,递给马上的沈珠曦。
沈珠曦接过一看,这深蓝色的荷包针脚细密,走线流畅,用的虽是便宜粗布,但胜在结实耐用。荷包底部有些凹凸不平,她拿起来一看,底部用浅一个色的棉线绣着一个僵硬板正的“鸭”字。
制作者是谁,昭然若揭。
沈珠曦十分怀疑,他是想不起鹜字的写法,才退而求其次,绣了个同义的鸭字。
“每日操练结束时,还保留着这个荷包的人可以在大哥那里领到军饷外的十五个铜板,失去荷包的人则会没有夕食,还要帮着收拾全驻所饭后的残局。”
李鹊解说完毕,李鹜在她身后得意开口:“老子每天要做的事一大堆,没时间天天盯着他们,就让他们互相盯着,警醒的有奖励,粗心大意的就受惩——刷马桶总比见了土匪被一刀捅穿来得好吧?”
沈珠曦看着眼前累个半死仍要挣扎着起来防备拾荒之手的军士,承认李鹜这法子确实不错。
李鹜先一步跳下马,走到几个瘫软在地的军士身旁,一脚一个,踢了上去。
“起来!土匪不会留给你休息的机会!”
“不想死就动起来!”
短短三日,李鹜就好像和这些军士打成了一片。沈珠曦看着他们哎哟乱叫,却不怎么害怕李鹜。其中一人从地上爬起,紧紧握着腰间的荷包,视线看着马上的沈珠曦道:
“大人,那就是给我们缝荷包的尊夫人吗?”
沈珠曦紧张起来,不知如何应对这场面。
从没有这么多外男盯着她过,他们还衣冠不整,浑身大汗。如果她想进烈女传,她现在就应该戳瞎自己的双眼。
可是沈珠曦怕疼,内心也并不想进烈女传。
所以她僵立在马上,不知所措的眼神投向地上的李鹜。
“就是她。”李鹜神色自豪,扬声道,“这些荷包,全是她亲手绣好的。”
嚯——
军士中立即响起一片惊叹声。
“尊夫人的女红真好啊,这荷包做得比我娘子扎实多了!”
“就是,我拿回之后,我娘也说这荷包好——”
“就是比起女红,字好像差了点……我从绣楼买的要——”
一个瘦子军士瞅着李鹜脸色不对,一肘子打断了说话的胖子军士。
“要……要更差一下。”胖子军士看到李鹜脸色,结结巴巴道,“可能是我眼睛有问题吧……”
“不要怀疑自己,你就是眼睛有问题!”李鹊肯定而认真地道,“这荷包上的字端正雄伟,富有英雄本色,是嫂子根据我大哥的形象量身定做。你觉得不好,只是因为你还没有体会到真正的英雄本色罢了!”
“……那这荷包上为什么要绣个‘鸭’字?”胖子军士道。
李鹜还没开口,李鹊先挺起胸膛:“鸭不好吗?鸭肉好吃,鸭绒保暖,鸭屎还是上等的肥料,大哥……咳,大嫂绣鸭字在荷包上,是对我们寄予了厚望,希望我们都能成为鸭子般处处是宝的人才啊!”
“不错,”李鹜满意点头,“李鹊说的正是我想说的。”
李鹊谦虚拱手:“还是大哥和嫂子英明,小弟只是借花献佛,拾人牙慧罢了。”
军士们恍然大悟,交头接耳。
“原来如此……”
“夫人用心良苦……”
“夫人真是女中豪杰,不嫌弃我们,还给我们绣荷包……”
“大人运气真好,能娶到这样的贤内助,不像我家的恶婆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