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纱布在你衣服里面……”
“呆瓜,你要学会变通。纱布在衣服里面,你不会解开——”
沈珠曦一巴掌打在他身上,涨红了脸:“流氓!”
她转身就往家的方向走去。
李鹜看着眼前怒气冲冲的身影和她绯红的耳垂,唇边不由噙上一缕微笑,他迈开双腿,吊儿郎当地跟上了她的脚步。
“呆瓜,等等我——你不要你的贱人茶具了?”
“是建窑茶具!”
她转过头来,气急败坏地说。
“知道了,建窑,建窑……”李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边,继续和她并肩而行。“我倒要看看,你拿这建窑茶具,到底能泡出什么虾滑茶来……”
“是雨花茶!”
“行,行,雨花茶就雨花茶……”
回到家后,沈珠曦迫不及待地清洗了茶具,她怕别人做不好,或者弄碎了她的建窑茶具,甚至没有假手于人,而是亲自把这套茶具洗得干干净净,又细心地擦干了上面的每一颗水珠。
在她做这些事的时候,她拜托细心的李鹊用茶碾将一枚雨花团茶碾碎成末。
“……如果是陈茶,那么还要经过一道烘茶炉炙烤的过程,但这是今年的新茶,无须去除陈味,所以炙烤这一步就可免了。”沈珠曦兴致勃勃地说道。
院子里三人,李鹊低头碾茶,李鹜像个大老爷似地瘫在椅子里,李鹍乐此不疲地玩弄着桂花树上的一只蜗牛——不断用树枝触碰它探出的触须。
沈珠曦说了半天点茶的关键,除了李鹊偶尔礼貌性地附和两声外,另外两个人毫无关心。就连李鹊,看得出来也对点茶并无兴趣。沈珠曦说了半天说个寂寞,只好闭上了嘴。
李鹊把茶末准备好后,沈珠曦洗净双手,点起香炉,端坐在方桌前,表情变得浑然不同。
三兄弟被她不同寻常的架势唬到,许久都没人开口打破缄默,就连李鹍也一反常态,安静非常。
半晌后,李鹊压低声音道:
“嫂子这样,像个公主……”
李鹍嘿嘿笑道:“不像,还像猪猪……”
李鹜不以为意道:“公主哪儿会泡茶,都是别人给她泡茶……公主就是天天躺在床上等着别人来伺候的主儿,就像——”
“就像猪。”李鹍说。
“不错,雕儿现在还会发散联想了。”李鹜欣慰地拍了怕他的背,李鹍傻笑起来。
旁边人在说什么,沈珠曦一概左耳进右耳出。
有好茶的机会不多,她怎么会因为几个屁就浪费这么好的机会呢?
她拿起茶罗,专注而仔细地将茶末筛了数次,等茶末筛细致了,旁边的茶盏也温好了,茶炉上的水也开了。
沈珠曦将筛好的茶末轻轻筛进温热的黑釉茶盏,注入刚好二沸的热水,手执一把茶筅,不断击拂茶汤,打起细密的沫饽。
她低垂头颅,后颈洁白如玉,密如鸦羽的睫毛半遮清波荡漾的杏眼,投下一片浅浅的三角阴影。手上的动作沉稳安定,不见丝毫颤抖。
前院的夕阳爬过堂屋的门槛,浓墨重彩地披上少女双肩,她毛茸茸的发丝,她柔软的长睫,她带着茶香的指尖,她的所有,都在这柔美瑰丽的夕阳里发着光。
李鹜坐在椅上,姿态散漫,眼神却锐利清楚,始终紧锁在沈珠曦身上。
雪花一般乳白色的泡沫逐渐在茶面上形成,非同一般的茶香溢满陋居,闻之沁人心脾,身心皆愉。
沈珠曦将三碗茶盏推出,李鹜三人各自接过,李鹍拿起来就往嘴里倒去,下一刻,他跳了起来:
“烫烫烫烫死我了!”
沈珠曦忍不住笑道:“你慢些喝。”
她这一笑,身上因高贵带来的疏离气质烟消云散。
李鹜和李鹊相继端起茶盏,沈珠曦也拿起了面前的茶盏。
她缓缓品了一口,久未的好茶下喉,舒服得她每个毛孔都张开了,恨不得长长地呻吟一声。
此情此景,唯有好诗才堪相配。
沈珠曦情之所至,张口吟道:
“犀日何缘似个长,睡乡未苦怯茶枪。
春风解恼诗人鼻,非叶非花只是香。”
“非叶非花只是香——真是好诗。”李鹊开口道:“这是何人所作?”
“是诚斋先生所作。”沈珠曦道。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可是他写的?”
“正是!”沈珠曦惊喜道。
李鹊笑道:“我娘以前教过我这一首。”
李鹜看着两人有说有笑,一来一往,眉头慢慢压了下去。
他砸了咂嘴,没尝出手里这杯虾滑茶喝到嘴里有什么不同。这味儿,不和镇门茶肆上三文钱一碗的茶叶差不太多吗?
“咳——”他清了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