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想,预计的伤害并未到来,她犹犹豫豫地睁开眼,李鹜的手停在半空,食指和拇指之间捏着她的玉簪。
原来,他并不是想打她。
“老子不打女人。”李鹜把玉簪插回了她的头上,动作粗鲁,没有一点怜香惜玉之意。“也不缺你这点钱。”
沈珠曦的气势已经没了,她望着阶下的地面,弱声道:“……那你为什么要把我卖了?”
“谁说要卖你了?”李鹜皱起眉头:“老子不是那种人!”
沈珠曦刚想把李雀儿的话复述一遍,忽然发现李雀儿的话,也只是对李鹜的一种猜测,而非真相和事实。沈珠曦原本就疲弱的气势变得更加疲弱,她小声说:
“那你为何要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你说县里消息闭塞,不知京中情况。实际上呢?京城的事都在县里传得无人不知了!”
李鹜顿了顿:“……这事是我骗了你。”
沈珠曦的声音立即大了:“你若不想害我,为何要骗我?”
“你已经听说宫里的现状了。”李鹜看着她:“这时候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沈珠曦趁胜追击:“不在这时候告诉我,那你打算在什么时候告诉我?”
“至少不是有些人随时要晕倒的时候。”
“我好得很!”
“我从没见谁吐晕过。”李鹜呵呵一声:“确实好得很。”
沈珠曦哑口无言,气得想上手打他,可又怕自己吃亏,只能咬牙切齿地捏紧了拳头,扭过头不去看他。
旁边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沈珠曦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看去,李鹜那厮,竟然拆了一个荷叶包,坐在她旁边吃起了肉包子!
肉包子的热气一丝丝的,带着扑鼻而来的香气,一个劲往沈珠曦鼻子里钻。
沈珠曦肚子里的馋虫蠢蠢欲动,引得她唾液大盛,她打定主意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努力憋住了鼻子,偷偷把嘴唇分出一条缝来呼吸。
奈何理智坚强,身体却没出息,沈珠曦的胃里翻腾了一下,一声拖得长长的“咕”响彻檐下。
沈珠曦的全身血液都往头顶涌,脸烫得就和包子铺的蒸笼一样,只差滚出烧开的蒸汽。
一个大白包子递到眼前,李鹜说:
“只要你说,再也不一声不吭就跑了,这包子就给你。”
沈珠曦气道:“我不要!”
“真不要?”
“不要!”
“好,有骨气。”
李鹜看着她,随即把包子送进嘴里,他大口一张,包子就去了三分之一,油光光的肉馅在白生生的包子皮里发光,肉和白面的香味勾得沈珠曦不由自主吞咽。
“老朱的包子就是好吃,一口下去,真他娘享受……”李鹜咂着嘴巴。
沈珠曦强忍着不去看他,李鹜却在一旁故意吃的啧啧有声。
“这么好吃的包子,你不吃,太可惜了。”李鹜吃完一个包子,从石阶上站了起来,提着重新包好的四大包荷叶。“既然你不吃,我就先走一步了,家里两个弟弟还等着开饭呢。”
沈珠曦不回答也不看他,过了一会,她用余光看去,李鹜早已走得没影儿了。
沈珠曦又生气又失落,生气是李鹜用包子羞辱她,失落是李鹜走了,她在这里,真的就见不到一个熟面孔了。
上弦月已经挂在了辽阔的天空上,天空这么大,月亮却总能找到回家的路。
沈珠曦抱着膝盖,望着皎洁的弯月,任眼泪接连滴落在膝盖上。
父皇和母妃的尸首会在哪里?若无人收殓,难道就一直曝尸荒野?太子南逃,是否已安全无恙了?宫中的血亲,京城的宗室,他们可有幸存?玉沙还活着吗?他们对玉沙做了什么?
纠结的思绪像一座大山,沉甸甸的压在沈珠曦心头。
她恨自己除了流泪,什么也做不了。
泪流到一半,她忽然瞧见包子铺老板开始收摊,急得立即站了起来。她用袖子胡乱擦了擦眼睛,冲到包子铺前:“老板,你要收摊了吗?”
朱老板一边收着锅炉,一边笑道:“是啊,小姑娘要买包子就明天再来。”
“那你能把灯留下吗?”沈珠曦祈求道。
“这可不行。”朱老板尴尬地笑了笑:“这多点一夜,就多出多少油钱啊。”
“可我——”
“不行不行,你快走开吧,我要收摊了……”朱老板向沈珠曦肩头推去,沈珠曦心里一紧,却见朱老板忽然缩回了手。
他变了表情,不敢看沈珠曦,转而低下头嘟囔道:
“行行行,留一盏灯就留一盏灯……倒霉!”
他像被鬼追似的,飞快收拾了锅炉,推着满载炊具的推车跑了。
留下一盏挂在原地的孤灯,在风中晃晃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