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了么?”
听到沈珠曦说没有,她又说:
“我从昨儿入夜就什么都没吃过了,现在饿得肚疼,你得先让我吃上两口再验货。”
沈珠曦能说什么?她只好看着她慢吞吞地舀起馄饨,再慢吞吞地吹凉,最后又慢吞吞地送进嘴里,一口嚼上个五六十次——
沈珠曦现在明白,李鹜看着她用饭时那股焦灼的感受了。
“李鹊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女子忽然道。
沈珠曦一愣:“你怎么……”
女子闻言,好笑地睨了她一眼。
“李娘子,我认识李鹊的时间,可比你久得多。”
这话可以发散的余地很大,正当沈珠曦狐疑这两人是什么关系时,女子咽下口中那嚼了不知多少口的馄饨,漫不经心道:“你别想歪了,我认识他,是因为他在我的店里当过龟公。”
女子抬头朝她看来,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知不知道龟公的意思?”
沈珠曦涨红了脸:她也是看过几本戏本的,怎么会不知道龟公是什么意思?
女子见她脸色,了然地笑了。
“你知道也好,省得我向你解释。”
沈珠曦连李鹜的过去都不怎么了解,又怎么会知道李鹜两个弟弟的过去呢?但女子说李鹊从前是龟公,她立马就想起了做面首的李鹜来——
原来这还是一脉相承的家族生意!
沈珠曦急着知道女子之后会说什么,可女子只是不慌不忙地吃起馄饨来。沈珠曦等了好久,她终于又咽下一个馄饨,再次开口道:
“我姓崔,大家都叫我崔娘,这春风苑,我开了快二十年了。”女子道。
沈珠曦目瞪口呆地看着她:“那你……”
崔娘似是被许多人问过,一见她这模样就知道她在吃惊什么。
“我今年五十有二了。”崔娘略带骄傲地摸了摸自己鬓边的簪花。
“你看起来只有四十来岁……”沈珠曦难以置信道。
“吃这口饭的,老得太快可不行。”崔娘放下只吃了一小半的馄饨,拿起怀里的绣帕轻轻擦了擦嘴。
“你刚刚说李鹊在春风苑做过事——”沈珠曦还是没法说出龟公那个词,“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六七年前的时候他还在我这儿,后来呀,他杀了我们这里的一个妓女——”
“嫂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一道阴冷的声音打断了崔娘的话,李鹊带着冷冰冰的微笑站在馄饨铺的雨棚外。
崔娘一个激灵,不自然地端正了身体。
“我替河柳堂送货来了……”沈珠曦连忙拿着花笺站了起来。
“河柳堂让你到这种地方来送货,该让大哥私下和掌柜聊聊了。”李鹊笑道,“这里三教九流都有,嫂子一个人的时候还是少到这里来。”
“知道了……”
“嫂子出去等我吧,我马上就来。”
“可这……”
沈珠曦手里的花笺被李鹊拿了过去,他笑着说:“我来吧。”
沈珠曦看出他有话要和崔娘私下说,识趣地走向瓦子外的主街。
留下来的李鹊冷笑着看向眼神飘忽,心不在焉往嘴里送着馄饨的崔娘。
“崔娘,好久不见。”
“……哎呀,这不是雀儿弟弟吗。”崔娘像才看见李鹊一样,表情浮夸地站了起来,“好久不见,你走了怎么也不回来看看姐姐?”
“我倒是敢来看望姐姐你,可你敢来见我吗?”
崔娘刚要说话,李鹊上前一步,她立即条件反射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如此一来,她的客套话也说不下去了,只好尴尬地笑着。
李鹊再上前一步,距离崔娘只剩咫尺距离。崔娘被身后的条凳挡了退路,害怕又退不开,笑得僵硬又恐惧。
“雀儿弟弟,有话好好说,这对你名声不好……”
“我是从春风苑出来的,能有什么名声?”李鹊在她耳旁笑道,“崔姐姐,你还记得莺莺的死状吗?”
崔娘脸色更差,恐惧盖过了她脸上的假笑。
“崔姐姐,好久不见,你这张嘴还是闲不下来。”李鹊轻声道,“你要是这么喜欢和人谈莺莺,我就让你变成莺莺那样……好不好?”
“不不不……我再也不说了!”崔娘苍白着脸推开李鹊,逃也似的冲进了春风苑。
馄饨铺的老板在她身后大叫道:“崔娘!你还没付钱!”
旁边的摊贩笑道:“你有福啦,崔娘是让你晚上去收账咧!”
周遭一群男人笑得含糊又意味深长,李鹊站在一堆不怀好意的笑声里,面色如冰。
他走到春风苑门口,对如临大敌的龟公说:“把这个给她。”
他把花笺拍进龟公怀里,转身走出了瓦子。
沈珠曦就在瓦子的大门下等他,见他这么快走出,不由松了一口气。她在外边一人独等的时候,生怕他在里面和人发生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