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珠曦看着那无数紧闭的花窗,忽然生起一股人走茶凉的失落感。
在鱼头县的这段日子,她就像与世隔绝了一样。这里虽好,可她也想知道乱世漩涡中正在发生什么。
太子在做什么?已有复国计划了吗?下一步打算做什么?
他们还有可能重返那座红墙绿瓦的皇城吗?
在鱼头镇,她活得像个山野村姑,无忧无虑,快快乐乐。可是她不能忘记,不该忘记,她还是这大燕的公主。
“那边路过的美人儿,买猪蹄和好酒吗?”
九娘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原来她已不知不觉经过了九娘的酒肆门前。
九娘穿着火红的石榴色襦裙,酥胸半露,腰身束得紧紧的,大大方方展露出来的性感让沈珠曦一个女子看了也不禁脸热。她倚在柜台前磕着瓜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沈珠曦。
沈珠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日不买酒菜。”
九娘娇嗔道:“不买也进来陪奴家说说话,这天儿一热,白天就没人出来了,奴家想找个人说几句体己也不行。”
沈珠曦心想也不急这一时半会,便迈进了酒肆。九娘热情地拿出一碟卤毛豆来请她吃,又拉着她说个不停。
话题从东家到西家,从赵员外扒灰到马家闺女被人发现在田野里和男人滚到一起——包罗万象,骇人听闻,令人不禁称奇。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沈珠曦惊讶道。
“你别忘了奴家是做什么营生的。”九娘狡黠地笑道,“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喝醉后不乱说的人。”
从九娘处出来后,沈珠曦肚子里不仅多了一碟毛豆,还多了许多开阔了她眼界的秘密。
大千世界,无所不有,原来还有比太监和宫女结对食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沈珠曦拜访了九娘,觉得不能厚此薄彼,决定顺道去拜访随蕊。
到了随记鸡店,看店的却是一个穿布衣裋褐的年轻伙计,他上下打量了她两眼,说:“我们小姐不在。”
“她什么时候来?”沈珠曦问。
“小的不清楚。”伙计摇了摇头,抬起袖子擦了擦满头大汗的脸,“小姐出去有一个时辰了吧,说不定快回来了。”
鸡店太热,生着火的炉子简直就像地上的另一个太阳。
沈珠曦站在门口等了一会便等不下去了,她礼貌告辞,让伙计替她向随蕊问好。伙计心不在焉地应了。
她走出随记鸡店,往约定的镇门走去。
主街上人来人往,在这个天气里出门的都不是无所事事的人,众人脚步匆匆,没有谁慢条斯理地在街上闲逛。沈珠曦多年的习惯叫她无法步履生风,她也觉得热,可她悠然斯文的脚速却让她成了街上好像最舒适的人。
也因为这脚速,沈珠曦在途经一条逼仄的小巷时,在巷子尽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找了却没找到的随蕊一个人站在巷子里,背对着街上的人潮,时而抬头望天,时而抬手擦脸。
沈珠曦心中疑惑,不禁走进了小巷。
“随姑娘……”
随蕊惊吓之际条件反射朝她看来,沈珠曦这才看清她一脸泪光。
她慌张地扭头去擦,身子也完全背了过去,沈珠曦也慌张了——虽然她不知道随蕊为何哭泣,但能让大大咧咧的随蕊也流出眼泪,这事肯定不一般。
她想也不想,快步走到随蕊身后。
“随姑娘,你还好吗?”
随蕊背着她不说话,一个劲擦着眼泪。
沈珠曦连忙从身上掏出绣帕递出。随蕊犹豫片刻,接过了她的绣帕。
“随姑娘……”沈珠曦顿了顿,斟词酌句道,“前几日你不是还让我遇到什么麻烦,就找你帮忙吗?我不见外,你怎么反而见起外了呢?”
随蕊拿着绣帕,默默擦着红肿的眼眶。
沈珠曦也不勉强她告知原委,她陪她站在狭窄的小巷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没事儿,别哭了……”
随蕊咬了咬唇,忽然说:“我身上……真的有那么大的烧鸡味吗?”
沈珠曦吃了一惊:“谁说的?我没有闻到呀!”
“……你别安慰我。”随蕊闷声说。
“我真的没有安慰你。”沈珠曦进一步解释道,“我在周嫂子家见你那次,你身上是澡豆的清香。”
“那是因为我换了衣服才来的。”随蕊哽咽道。
“换了衣服就没有味道,不正好说明,味道来自衣服,而不是你自带的吗?”沈珠曦肯定道,“整日和烧鸡打交道,就是嫦娥来了也会带上烧鸡味。只要换了衣裳不就好了?”
还有几句心里话沈珠曦没有说出。
她整日和鸭雀雕打交道,觉得自己都变成了什么野鸟,整日屁来屁去,放到以前——她是万万不会说起如此粗俗的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