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卿心里叹口气,面上不卑不亢道:“滇南王殿下。”
元易直满面肃杀之气,脸比雪冷,嗤了一声,瞥他一眼,先问元赐娴:“你心里还有我这个阿爹?”
元赐娴揪了张脸,抱住他的胳膊娇声道:“当然有了!很大一个,特别大。”
他正了正腰间佩刀,未理会她,跟陆时卿说:“陆侍郎,借一步说话。”
元赐娴抽巴抽巴给陆时卿悄悄抛眼色,示意他千万别应,赶紧逃遁。
却不料他似乎并未瞧懂,朝府门伸手一引,笑道:“您请。”
哗,这简直是引狼入室嘛。他不要胳膊不要腿了啊。
见元易直抬步就走,元赐娴拼命拽他:“阿爹,这大老远的,您一路跋涉辛苦,我和阿兄都替您与阿娘备好接风宴了,咱们赶紧回家吧。”
元易直拨开她的手,冷哼一声,手把着腰刀道:“你先回去,阿爹相信,陆侍郎也替我备好了接风宴。”
元赐娴都快哭了:“您该不是要喝他血吧……”
陆时卿面露无奈之色,刚想叫元赐娴放心回去,却见前头马车步出一位雪色斗篷蔽身的妇人,朝这边款款行来,到得跟前柔声道:“窈窈,听话,跟阿娘回去。”
元赐娴回头一瞧,唤了冯氏一声“阿娘”,然后瘪着嘴犹豫一晌,跟元易直嘱咐道:“那好吧,阿爹,您手下留情,千万别见血了……”
元易直理也不理她,大步流星入了陆府的门。
陆时卿慢一步,向冯氏略一颔首示礼才抬脚跟了上去,招呼元易直到了中堂,吩咐下人上热茶。
元易直却直接摆手拒绝:“不喝茶。陆侍郎,你我开门见山吧。”
“好。”他扯了下嘴角问,“您先说,还是陆某先说?”
元易直略一伸手,示意他请。
“那我就不卖关子了。”陆时卿笑了笑,“今有陆姓洛阳人士,年二十二,未婚配,无妾室,想向您求娶澜沧县主,愿与她琴瑟和鸣,百年同好。”
第56章 056
元易直眉梢一挑,摘下佩刀“啪”一下搁在他跟前的几案上,一字一顿道:“你凭什么求娶。”
陆时卿答得不假思索:“凭她想要的,我都愿且能够给。她第一想要元家满门无灾无祸,平安顺遂,我可在朝周旋,令她一生无忧稳妥。她第二希望政治清明,天下海晏河澄,我愿身体力行,还大周一个太平盛世。她第三羡慕东篱采菊,避世绝俗的安逸生活,待朝局一定,我便即刻辞官,带她归隐林间,做山水闲人。”
他的语气缓慢却郑重,听到最后,元易直略微一怔,眼底闪过一丝异色,攥在腰刀上的手慢慢松了下去。
若说前两条是他认定的,一个男子为人夫,为人臣理该竭力的事,那么第三条便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曾料想的,陆时卿看起来绝无道理去做的事。
历来掌权势易,守权势难,抛却权势,难上加难。
他起始以为,这个看起来有点倨傲,有点气盛的年轻人,或许准备口若悬河地夸赞他的女儿,言表他的爱慕之情,炫耀他的涵养与前程,却不意他会讲出这番话来。
好像他一生所为所求,不过就是把她想要的,全都给她。
而他也当真懂得她,对她的了解甚至不亚于他这个父亲。
此情此景,元易直不可能毫无动容。他心中那股跳窜的火气渐渐消弭,许久后,拣了上首位置坐下,似乎这才愿意给陆时卿一个敞开心扉一谈的机会,双手成拳,撑膝道:“但倘若可以,我希望她所嫁之人不必富贵,不必显赫,而能够越简单,越平凡越好。”
言下之意,陆时卿显然不符合这一点。
似乎是早有预料,他淡淡一笑:“您也说了是‘倘若’。正像今有朝局如此,元家不可能独善其身,她也不可能嫁给您口中所谓简单之人。那么,这个人为何不能是我?”
诚然,陆时卿再不简单,却起码不是皇室中人。
元易直的眼光却霎时变得锋锐无比,不答反问:“元家不可能独善其身,陆侍郎身处高位,恐怕也无法在圣人与众皇子间谋得一个急流勇退吧?”
“当然。”陆时卿毫不避讳地道,“陆某也并不打算急流勇退。谁堪当大任,我便拥谁上位。放眼大周皇室,您应该看得到,这样的人,唯一而已。”
这是已经干干净净摊出了老底。
元易直听后沉默半晌,叹了口气:“陆侍郎,我感激你的毫无保留,也看见了你的势在必得。你是精于言语之道的政客,懂得揣摩人心,擅长以理服人,但我是一位父亲。”
“如果今天,你是在跟我谈滇南的粮收,边关的守备,我可能已经答应了你。但这事不行。”他指指耳朵,“事关小女一生,我这做父亲的,不能用听,而得用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