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昼(26)
许昼盯着那架晃荡的保险杠:“我觉得,比起这些真相,你的命更重要,站在那里很危险。”
许昼朝她伸出手。
张晴晴没有动:“我获得赔偿金后,将它用我爸爸,也就是张雷的名义尽数捐给鑫海基金会,为的是一个机会。”
风刮起她的衣角,似火张扬的裙角飞起,许昼胸腔剧烈起伏,她朝前快步跑去,张开手拼尽全力去够那拽那角衣裙。
失之交臂。
张晴晴突然翻过保险杠,面朝下,一跃而下。
那一瞬间,许昼突然想到了许夜,想到了许夜没能救下的那个女孩。
张晴晴的最后一句话是:“许昼,我们都是一样的。从那个福利院出来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好像是诅咒,又好像是预告。但都不重要了,这只是这个小女孩儿最后的遗言,她留给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句埋怨,带着深深的委屈。
——不会有好下场。
许昼膝盖擦在水泥台上,她的手臂拄在地上,听下头传来的一声巨大的闷响。
张晴晴落到了救援气垫上,下面已经乱成一锅粥,救护车早就待命,张晴晴在杨循光的指挥下已经被抬到车里,红蓝警灯霎时劈开一条路。
膝盖的伤口隐隐作痛,许昼在想:“为的是一个机会,到底是什么机会呢?”耳廓里的微型耳机传来声音,是杨循光。
“等我。”
许昼没有动,她脑海里的那角红色衣裙和张晴晴最后的话语挥之不去,红星福利院、红星福利院……
十八年前,红星福利院内,她第一次遇到许夜,那会儿她还没有名字,许夜还是个学生模样,穿着发旧的白衬衣,一条黑色长裤,趴在前台上填表格,院长将她领来,许夜立马放下表格,侧过头来看她,然后看到了怯生生的她。
许夜朝她笑了笑:“叫声哥,就带你回家。”
不知何时,许昼额前已经冷汗涔涔,她浑身发软,连杨循光什么时候上楼,什么时候在她旁边蹲下,她都不知道。
杨循光把一只手覆上她的额头:“许昼,你还好吗?”
这句“许昼”突然将她拉回现实,她懵懂抬头,看面前的人。
杨循光很好看,眉眼深刻,头发剃的很短,身上穿着普通的T恤和长裤,蹲在她面前,眼里有担忧、也有询问。
许昼摇摇头:“我没事。”
杨循光把她拽起来,她试着走了两步,然后脱离杨循光,自己朝下面走。
路上,杨循光故意放慢脚步,跟着许昼的速度往下走。
“一会儿要提审孙正非。”
许昼点点头:“嗯。”
“你来?可以吗?”
许昼说:“我没这么脆弱,可以。”
刚刚目睹别人跳楼,就要投入工作,杨循光觉得自己有点残忍。
回市局的路上,两人相对无言,杨循光用余光往路边打量,等驶入了一片树影里后,他突然停下车。
许昼问他:“怎么了?”
杨循光开车门,打了手势,那意思:“很快回来。”
许昼在车里静静等待,车里开了空调,冷气打在腿上,凉凉的。
孙正非是个不正常的人,许昼早就知道,从和他成为同学的第一天开始,许昼就知道。
当时孙正非和孙一宁谈恋爱,爱的很高调,同年级的人都知道,但许昼关注他们两个人,却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不明白,孙正非明明有不正常的取向,为什么会和看着很正常普通的孙一宁谈恋爱。
到了大学,她又发现孙一宁不一样。
同类总是能很快找到同类,他们在一块,不一定是谋爱。
这时候架势座那侧的车门打开,是杨循光回来了。
他手里拿了一个冰激凌蛋卷,上头扣了两个球,粉色的,草莓味。
杨循光脸上笑的很灿烂,把它递给许昼,冒着凉气的粉色冰激凌球儿撞入视线内,许昼怔愣了一瞬。
“来,吃个冰激凌,这家的看着不太行,但这么晚了,也只有这儿开着门,凑合吃吧。”
现在天依旧漆黑,但不久后就会慢慢浸入亮光。
一宿无眠,许昼确实觉得没什么精神,人也倦累,这个冰激凌来的正是时候。
她接过来,轻轻咬了一口。
冰凉的感觉顺着喉咙一路到胃,心口的躁火似乎下去了一些。
杨循光就坐在座位上等着她吃,许昼又咬了几口,问他:“怎么不走了?”杨循光一把将冰激凌抢过来:“吃多了对胃不好,剩下的是我的。”说完,不由分说地把许昼吃剩下的冰激凌往嘴里塞。
叼着冰激凌,车慢慢驶动,他含糊不清地说:“现在可以走了。”
许昼不由失笑。
到了市局门口,冰激凌已经被杨循光吃的差不多,许昼抽了张纸给他,他无所谓地抹了抹嘴,带着许昼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