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昼(183)
之前许昼在白思语楼下,曾见过那些遍体生蛆的猫,横七竖八躺在垃圾桶边,无人问津。
那会儿正是夏天,还是夏天最热的时候,猫身上散发出恶臭的味道,让人嗅之欲呕。
许昼从一踏进长泰小区,就嗅到了这些危险信息。
因为这个举动,所有人都在最开始将白思语归类为不正常的那类。诚然,这种行为的确是万恶所向,不该于社会中复制。
但,有时候,警告也是一种善意。
前路危险,不要过去,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
所以,在这样极端暴力的行为中,或许有白思语对许昼的提醒——不要上楼去,危险。
制定这套规则的人很会钻研人心,他们用恶毒的动作、残忍的手法,来传达善意。让善意的接受者,摇摆不定,左右为难,良心难愈,自始至终都不能圆满。
长泰小区发生的事,让人们被白思语摔猫的恶劣行为所震撼。
白思语被钉在恶劣不堪的柱子上——大家觉得她年龄虽然小,但本心恶毒,觉得她和孙正非合谋,是个不折不扣的恶劣少女。
没有人注意到,她之于水果硬糖的“反抗”。
这微弱的良心未泯,让她在恶性多端中,仍有一丝善意夹杂。
正是这一丝善意,才让水果硬糖案有了转机,让鑫海基金会有机会能浮出水面。
有时候黑暗中细微的光芒,加以引导,也能成为万丈光芒。
只是概率太小了。
也太微弱了。
不会被人们注意。
白檐说:“这几只狗,不可能顷刻就出现在这儿,从布置,到被我们发现,是个大工程。这条路虽然车流不大,但也是有一定车流的……今晚下雨,车流会少一点,什么人这么嚣张?而且他们怎么就断定是给我们看的?”
右手边的远处是条能拐入的大路,昏黄的路灯灯光洒落在地,许昼猛然想起那个疏离的身影。
她胸腔左边一跳,手指不自觉蜷起。
“不是给我们看的,今晚是我临时起意,我们只是恰好看到了。”许昼侧头,透过遍布雨痕的车窗,往外头看,“看到的人,还没来得及清理,就被我们打断了。”
白檐也顺着许昼的目光看:“你看什么呢?”
许昼心口微动,她觉得嘴巴干涩,不自觉舔了舔嘴唇,说:“檐姐,能从这条路绕过去吗?这条路是安全的。”
车子发动,后退一截,然后甩尾一拐,就甩上了向右行驶的马路,马路两边像是工业园,几栋大楼落在远处,在黑夜里像是鬼魅的魅影。
马路很新,路灯也很新,道路两边的绿化带也修建的很齐整。
到处都安静。
许昼就在这静悄悄的路上,与那个身影再次擦肩而过。
白檐车速不快,但也不慢,四周建筑单调,一帧一帧从眼前流淌而过,像是掺了泥沙的河流,而他,就像是镶嵌在缓流上的化石,白色上衣,黑色裤子,成了拼凑在一起的白色色块,那把透明的伞已经收束起来,被他拄在手里。
看不清脸。
只看到他站在屋檐下面,身子落在阴影里,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有人,很容易将他和路过的绿化带、电线杆混在一块。
但许昼能感觉到,车路过时,他抬起了头,看向了自己。
白檐看过地图,知道许昼要去的邮局是哪里,只是常年不来这条路,临时改路,不太确定怎么走。
最后到邮局的时候,比预计的时间要久。
等车停稳,许昼下车,天上雨还在下,平低刮起的小风将雨丝歪歪斜斜的往人脸上送。
白檐在车里等,许昼自己过去。
邮局近在咫尺,墨绿色的漆皮,几个大字在上头招展,大门的贴纸挂帘拉下,现在不是工作时间,整个邮局门口,只有许昼一个人。
她的背影十分单薄。
白檐遥遥注视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啧”了一声。
许昼以前不叫这个名字,她被收养后,才被她那个哥改成这个名字。
被收养前,她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是她自己不肯要名字。
她性格不出挑,人也安静,各方面都不优秀,在福利院里很容易被人忽视,当时常万丽还打趣她说,如果出了绑架案,她都不是绑匪偏爱的那个。
也是这么一句玩笑,才让大家略微注意到许昼。
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人,右肩上却有个疤痕,是被利器贯穿留下的。
她是为了救人。
很难想象,许昼这样的人,也会有那样不顾一切的举动。
白檐脑海里又出现那个画面——失控的女人,散落的树叶,反光的刀身,在风中猎猎而飞血的红色的裙角,许昼目眦欲裂的表情,额头上渗出的血珠,白皙的面庞,猩红的泪珠,以及最后那抹灿若朝阳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