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昼(170)
江迟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木锤,轻轻敲在许昼的心上。
许昼愣住,然后偏头看她,看了片刻,脸上浮起一个笑:“知己。”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定这个问题。
大家通过一张大脑CT图,知道她和江鸢被换的过往,通过对许夜的了解,知道以前红星福利院的过往,又通过她有意无意的情绪泄露,“深刻”地明白了许夜和她深厚的情感纠葛。
甚至还有“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妹”这层关系的保驾护航。
所有人都默认她和许夜的联系,哪怕知道了她和许夜五年没见,也丝毫不怀疑他们之间是否还有联系。
更何况,还有先入为主的印象,凭着那几年她和许夜形影不离的生活,曹萌说她是许夜最疼爱的家人。杨循光也觉得她是许夜最重要的家人。
一句我要翻案,立马有用众多拥趸,连闫叔都会斩钉截铁说:“我全力支持你。”
能走到如今,所有的前提都是——他们兄妹感情真挚,哥哥要拼尽全力保护妹妹,让妹妹过上正常的生活,而妹妹要为哥哥赴汤蹈火,查清当年的真相。
可当年真的有真相么?
这到底是冤枉,还是各个利益集团的博弈?
江迟说许昼:“韬光养晦,隐忍多时,是个人才。”
许昼笑了:“走吧。”
外头暴雨未停,也没有变小的趋势,反倒愈演愈烈,夹杂狂风雷电,小区内树叶飘飞,片片被风雨按在地上,与冰凉的瓷砖小路相伴到死。
雨水冰凉沁骨,走入雨中不到几秒,整个人就湿透了,冰凉的衣服紧紧贴着肌肤,反倒能从再浇下的雨水中察觉到一丝温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昼觉得,鞋袜湿透,走路都变沉了。
江迟说,红夫人收养她的时候,年龄很大了,人不爱打扮,头发也不常打理,看着很老气,她在红夫人的密码箱里发现了过去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明艳动人,和现在判若两人。
巨大的心理落差,给了江迟错误的方向,致使红夫人后续对待她的行为,让她产生了不被爱的错觉。
有时候,人的心真的很狭窄,小小的一方天地,容纳着脆弱的期望与快乐,稍纵即逝的臆想,就能给了幻想和嫉妒扎根的机会。
恶念数根并发,抽条长叶,投下大片阴影,将狭小的天地逼得无处可待,只能不断压缩善意。
于是,人心产生无数“比较”。
而许昼就是这样利用江迟的心理偏差,将她一步一步引诱到这个地方。
红夫人当初建设“心脏博物馆”,用“心脏组织“抛出的混乱消息,掩盖其真实的藏身地,多年来,无人可知,即便是许夜深入心脏组织多年,也只是发现了凤毛麟角,并不确定博物馆藏身地的确切位置。
没有人知道心脏博物馆位于何处,只知道它藏有无上至宝。
可江迟,她是红夫人唯一挚爱的女儿。
纵使故事片面,但许昼也觉察到生母对江迟的期待与爱意,嗅着这丝扭曲爱意的气息,许昼明白——红夫人一定会在最后,将这座拥有着无数秘密的“心脏博物”的位置留给江迟。
不会明说,只会暗自告诉。
这座小区偏僻安静,藏在民众之中,笼罩着浓浓的烟火气。
一居室的小屋,中间隔断成两间,足够单亲妈妈带着女儿生活,厨房可以做饭,煮竹笋面时,许昼注意到贴在抽油烟机上的便利签。
上头写着女儿放学的时间。
许昼被关押的那间屋子,写字桌左手边第三个抽屉里,放着一张卷曲的字条,上头写着字——对不起,妈妈太忙了,忘记了你的家长会。
不知道是谁一直将字条保存。
在江迟的故事里,红夫人咄咄逼人。
但在这个她们之前共同住过的家里,却留下了红夫人道歉的痕迹。
这样的地方,这样温馨的家,是红夫人心里最后的净土。
她一生坎坷,对亲生女儿避而不见,江迟是她最后的救赎。
所以,这个家,这个和她形象完全不匹配的家,绝不会被人怀疑。
即便知道这是红夫人的住所,也不会怀疑它藏着至宝。
如果不是江迟自爆,许昼可能真的无法想象,这个房子居然就是心脏博物馆的所在地。
天上隆隆作响,惊雷一道道闪过,踩水的脚步声几乎听不到,许昼忽然停住步伐,转过身,去看江迟。
雨线像刀子一样劈在身上,每停顿一刻,都觉得浑身生疼。
雨水模糊视线,小区里路灯很少,江迟几乎都要消失在黑夜中,借着雷电的亮光,江迟才停住脚步,她看到,许昼手腕翻转,缠绕好的琴弦突然松散坠下,已经被拉成一根笔直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