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婵回头看了一眼，在人群外看到了裴云初，他就站在远处的一株高大乔木下，隐在晦暗的树影中，和从他面前走过的喧嚣游人仿佛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

见她回头，树影中的人似乎对她笑了下，然后转身离开。

虞婵的心抽了下，有那么一瞬，她想就这样冲过去，挽留住那道离开的孤独背影。

虞婵陪他们逛了会儿街，林嫚想给她买东西，可她一点都提不起兴趣，满脑子都是裴云初站在树下眺望她的画面。

三人逛到十点过，准备回酒店，虞婵纠结了很久，终于开口：“妈妈，我今晚可以回去住吗？我想回去收拾一下行李。”

她明天就要和他们一起回清港。

“我陪你去拿。”林嫚道，“你的行李在……”

“小初哥哥那里。但是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虞婵怕她乱想，赶紧面红耳赤地解释：“我只是住在小初哥哥家里，他睡的客厅，我睡的卧室，他教了我很多编程方面的知识。”

“那就走吧！”虞少辉道。

虞婵知道他们不放心自己一个人去，只好让他们跟着，一起去了裴云初的小公寓。

“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好吗？”

“嗯。”

林嫚和虞少辉倒也没打算上去，就在小区门口等着。

虞婵一个人上了楼，她有公寓钥匙，直接开了门，房间里没开灯，黑漆漆的。

裴云初没回来？

她正纳闷，开灯低头看到门口的鞋，这才放下心来。

阳台的玻璃门敞着，她走过去，裴云初正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夜色勾勒出他完美的脸部轮廓。

空气中有烟草的味道。

虞婵打开阳台灯，玻璃圆桌上的烟灰缸里已有几只烟头，还有一只是刚刚摁灭的。

虞婵喉咙有点紧，“哥哥。”

“哎呀，难得烟瘾犯了偷偷抽一次，还被小婵婵逮住了。”裴云初挑着桃花眼看她，笑得散漫妖孽，“怎么回来了？”

虞婵走过去，难受极了，“我回来拿行李，明天我要跟他们回清港。”

“小婵婵也半年没回家了，确实该回去看看。”裴云初笑了下，“小婵婵明天就要走了，哥哥还真是有点不舍。以后下班回来，就没有田螺姑娘给我做饭，帮我收拾屋子……”

虞婵却没心思听他闲扯，“哥哥，我爸爸和你说了什么？”

“叔叔其实没说什么，就问了问你的情况，他是真的很爱你，哥哥都有点酸了。”裴云初不甚正经地笑着说。

可看他越是这样，虞婵心中就越不舒服，她知道她爸爸肯定和裴云初说了一些话，一些让他在意的话。

就像她妈妈对她说的那样，那些话对他来说，不是利刃，却是一把温柔刀，一样会伤人。

“哥哥。”虞婵蹲下身，头枕在裴云初腿上，闷声道：“其实我喜欢你很久了。”

裴云初微微一顿。

“我骗了你们，你们以为我年纪小，什么都不懂。其实我懂，我很小就懂了。”

“我十岁那年，我养父母就开始给我物色对象，巴望着早点把我嫁出去。但村里经常有人议论，说我命苦，学习好又如何，女孩子读书没用，迟早还是要嫁人。”

“那时候我还不懂嫁人意味着什么，后来我亲眼看到一个初中毕业的姐姐被她父母以几万块的彩礼嫁出去，我好像就懂了。她嫁的那个人比她大十多岁，脾气不好，还打她，后来那个姐姐怀小孩难产走了。他们都说她的八字不好，所以命苦。村里也有很多人说我的八字生得不好，我很怕，怕他们说的都是真的，怕有一天会被卖给一个陌生男人。”

虞婵平静地说着，这是她从未和人提起过的往事，也是一段深埋在她记忆里的噩梦。

裴云初心口像被刀割了一样难受，他伸手轻轻抚摸着虞婵的头，“小婵……”

虞婵抬起头来，仰望着他，笑了下，她笑得很纯真灿漫，落在裴云初心里，却一片苦涩。

“还好妈妈找到了我，我被接回清港。”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像有星辰，“爸爸妈妈对我很好，带我去见了亲友，但那时我很忐忑、很自卑，我怕他们觉得我没见过世面，怕他们不喜欢我了，怕被送回去。所以，我就在大家面前装乖，其实我没有那么懂事乖巧，我都是装出来的。”

裴云初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滋味，这样的虞婵太让人心疼了。她笑着说那些过往，也是揭开她深埋在记忆里的伤疤。

裴云初的手从她的头慢慢挪到她脸上，轻轻摩挲，“我们的小婵婵本来就很乖，装不装都乖。”

虞婵摇头，“不是的，我骗了你很多。”

“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我其实是在等我哥，但是我忘了他长什么模样，把你错认成他了。回家后我才知道你不是他，但我没有给任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