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方领路的凌冬转过头,有些无奈地看着她,将手中黑色的雨伞倾斜,举在她的头顶。
两人坐上大巴车,冒着细细的小雪,往半夏家乡的小镇上赶。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开往家乡的巴士在漆黑的山路上亮着车灯一路飞奔。
“我读中学的时候,每个周末都要坐车回家。”半夏对坐在身边的凌冬说,“那时候的路很差,车也没这么舒服。班次还少,上车和打仗一样,先挤上来的才有位置坐。”
“很多人还要带着鸡啊鸭啊,大包小包的行李一起挤上来。你肯定没体会过,那整个车啊,就挤得和沙丁鱼罐头一样,各种味。幸好我比较有经验,人还瘦小,所以基本每次都能抢到位置。”
半夏看着车窗边,看见了自己少女时期熟悉的景象。
灰蒙蒙的天空落下斜飞的乱雪,道路两侧漆黑的树木排着队飞快地后退着。
“那时候没什么钱。到了周五我就想着能省一餐饭钱,回家再吃。每次都饿着肚子坐车,有时候很晚才能到家。不小心把胃搞坏了。”
凌冬的手臂伸过来,圈着她的肩膀,把她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低头吻她的头发。
飞雪的窗外,温暖的车厢,窗户上倒映着两个人的面容,身后学长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
半夏一时间有些恍惚,原来已经不是从前了啊。
自己已经不是那个每周孤独一人,挤着长途车回家的小孩了。
下雪天车开得很慢,半夏在细细密密的飘雪声中,靠在凌冬的肩头睡着了。
睡着的时候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汽车到了站,站台还是那个多年前已经被拆除了的老旧站台。
暖黄色的站台路灯下,母亲端着一瓦罐的热汤,站在细雪飞扬的灯光中冲着自己笑。
凌冬摇醒她的时候,半夏睁开眼。发现汽车已经快要到站了。
停车之后,两人下车取了行李,沿着通往村子的道路走。
走了几步之后半夏忍不住回头看去。
新修的汽车站台宽敞明亮,广告灯箱照亮站台前平整的道路。
可是那个站台上空落落的,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我回来看你了,妈妈。还带了一个我喜欢的人。
你可以放心了吗?
夜色已经很浓,下着雪的村路空无一人。
远远看见村口的时候,凌冬把手中的行李箱塞到半夏的手上,突然整个人消失了。
黑色的小莲挂在了她的手上,顶着风雪顺着半夏的手臂爬上来,钻进她脖颈的围巾里取暖。
“诶,这是干什么?突然不好意思了吗?”
围巾里,小莲的脑袋钻出来,不说话。
寂静雪村亮着星星点点的灯火,村口的位置有人打着手电走来。
那人看见半夏,立刻高兴地挥起手来。
原来是半夏的表弟半糊糊,特意打着手电出来接她。
“姐,就知道你快到了,我特意出来接你。”读高中的表弟如今已经长得比半夏高了,但对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姐,依旧有种既害怕又稀罕的复杂情绪。
他接过半夏的行李箱,用手电光开路,凑在半夏身边讨好地说,“姐,看我对你好吧,这次回来有没有带我喜欢的零食?”
半糊糊和半夏血脉最接近的地方,大概就是两人都是一个吃货。
半夏把提在手里的一大袋塑料袋塞进他的手里,“全在这里了。”
“呀,还真买了,这么多,姐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大方,这下血本了吧,你哪来的钱?”
“是啊,没日没夜打工,省出来给你买的。”半夏从小就不惯半糊糊,给一个甜枣,还要用软刀子扎两下。
半糊糊如今上了高中,也终于知道自己这个姐姐半工半读的不容易之处,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熊着和半夏抢东西。
磨蹭在半夏身边实心实意地说了声谢谢。
天气冷,夜已过半,年迈的奶奶已经睡了。
半夏就没有应半糊糊的邀请,去住在附近新楼房里的舅舅家,而是直接回了属于自己和妈妈的小院子。
屋子里的土炕已经有人提前烧好,被套和床单是半糊糊的母亲,也就是半夏舅母前几日过来帮忙拆洗过的。
躺在上面有一股冬日里太阳的味道。长途奔波的疲惫,都被这股熟悉的暖意消解了。
窗外的雪开始越下越大,鹅毛似的大雪片片飘落。
许久没见到雪的半夏,和小莲一起趴在窗台欣赏雪景。
用袖子把玻璃擦出一小片,可以看着窗外银色的世界,玉做的乾坤,天地苍茫,荒野寂静,只听得北风呼啸。
“如果你夏天来,这里看出去就是郁郁葱葱的一片原野,绿草之间开着许多野花,有很多的野蜂在里面飞来飞去,特别的漂亮迷人。再远一点还有一片小池塘。小时候我们最喜欢去那里玩了。”半夏对蹲在窗台上的小莲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