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没有谱(55)
恍惚间看到那个一点点长大的陈清湛,他在漫无边际的沙漠中、在浩瀚无垠的雪地里、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驰骋。那是不同于京都风光的壮阔,是他所生长的恒州。
齐王妃望着窗前的红梅,忽笑道:“你自请来澄晏园陪我,是舍不得我儿?”
神游的陆微言被这一句话拽了回来。她有些慌乱,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会子请来澄晏园。
那时,她觉得齐王妃是齐王父子在京都唯一的顾虑,况且她与齐王妃相处的这些日子里,齐王妃待她一直不错,而陈清湛既已出了京都,便几乎不可能再回来。于公于私,陆府事了,她都认为自己该来陪陪她。
是以,陆微言低头道:“我是舍不得王妃。”
齐王妃笑着摇了摇头,“这么些年过来,我虽不能说是十分了解我儿,却也多少知道他是个不愿让人操心、不愿连累别人的孩子。他每次从战场上回来,都报喜不报忧,还要我去追问他父亲,才能知晓一二。他才十二岁,就亲眼目睹别人为他牺牲,心中那么难过却不愿同我讲。那么冷的天,埋在雪里,你说他怎么就……”
齐王妃哽了两声,道:“他怎么就不愿意告诉我呀。”
陆微言与陈清湛不同,她幼时就调皮,时常惹得陆明煦头痛不已火冒三丈,所以她稍微受点小伤,都要跑到陆明煦跟前撒娇哭诉,浇了他的火气。
陆微言想了想,听齐王妃所言,陈清湛自幼就是个懂事的孩子,便道:“他是不愿让您担心吧。”
齐王妃拿帕子拭了拭脸,道:“我又何尝不知,他就是这个性子。”她握住陆微言的手轻拍了两下,道:“所以,我也知道,他与你和离,必然是有苦衷的。”
陆微言微怔,和离之事是她提起的,其实与陈清湛并无太大干系,无论他同意与否,为了救父亲和弟弟,她都会宣称与他一刀两断。
但她没想到他会叮嘱那么多,多到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了别离的痛楚。
齐王妃叹道:“他与你和离,是不想让你和你们家搅进朝廷和齐王府的浑水。”
良久,陆微言道:“我明白。”
“起初,我觉得宫宴之事是有人蓄意挑拨,如今想来……”齐王妃的目光穿过窗外的红梅,望着远处的湖面,“可能真的是宫里的人。湛儿那时说他有些不高兴,他说他最难过的是,你遭受这一切,不是因为你是陆微言,而是因为你是齐王世子妃……”
齐王妃还在说什么,陆微言却没有在听了。那日影湖的水那么冰那么冷,大概冻坏了她的脑子,让她只记得转醒之时那半句话,认定陈清湛只是因为不能没有世子妃、不能没有拒绝尚公主的理由才去救她。
仔细想来,她竟一点都不了解他。翩跹楼下,她以为他知道了自己就是那日打了他一扇子的人会生气,却没想到他只是笑笑,问她手里的绳子是用来系红绳的吗?茶馆之上,她以为他发现了自己偷溜出来会不高兴,却没想到他专程来给她递齐王府通行令牌。茶庄院里,她以为他听到自己说要和离至少会问为什么,却没想到他事无巨细一一叮嘱,说得她都插不上话。
就像有时她不明白自己为何要做那些事。得知陈清滢的事后拉着挽秋去做糯米莲藕,从永乐坊逃出后马不停蹄地求助援兵,在穆丰寅“乱臣贼子”的威胁下还要毅然踏上冰河,明明回到了家里却要自己请命来澄晏园侍奉齐王妃。大概是因为他真的很好吧。
只是他这么好,终归是见不到了。
见陆微言出神,齐王妃以为是自己忽然伤神吓到了她,便又拍了拍她的手,道:“听闻湛儿把他那枚白虎牌给了你,当真是在意你。”
经社稷坛一事,陆微言也知道白虎牌关系重大,只是那时她想自由出入澄晏园,便还是把它留在了身边。有那么一瞬,陆微言想把她和陈清湛不过是表面夫妻、假装恩爱的事告诉齐王妃,但终归还是放弃了,何必再让长辈们操心呢?
齐王妃又道:“恒州处西方,四象属白虎,齐王府的白虎牌一共就三枚,自古以来只有赠予妻室的。滢儿出嫁之时,她父王说,让她带着在恒州齐王府有通行之能的白虎牌,是在给朝廷表忠心。只是没想到,那枚白虎牌最终竟会成为他们陷害湛儿的工具。”
一共三枚,赠予妻室,听得陆微言一怔,既是如此重要之物,又为何说给她就给她了呢。
“说起滢儿……”齐王妃叹了口气,“我年轻时,因她是妾室所出,又和湛儿走得近,所以对她颇有忌惮。后来见她事事向着湛儿,我才明白是我多心了。滢儿去了以后,湛儿命人把她住过的院子封了,见湛儿难过,我们也不愿在湛儿面前提她。偏那时候,那妾室把自己的外甥女接到了府里,那丫头与滢儿有六分相似,便是锦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