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兼看了看那面团,说:“这么多面,扔了可惜,留下来罢,正好我做饼食需要。”
“是是,少郎主。”庖人心说少郎主会做甚么饼食?还不是像三郎主一样过来“祸害”?却不敢吱声,应声将面团放下来。
杨兼也不含糊,像模像样攘衣挽袖,将袖袍推上手肘,一丝不苟的卷起来,露出两条手臂,随即将宽大的衣摆也拽起来,准备掖进腰带,方便一会子理膳。
杨瓒见他撸起袖子,又拽起衣袍,面色突然一僵,登时背过身去,那傲慢的神色有些龟裂,还打了一个磕巴,说:“你、你这是做甚么?”
杨瓒一愣,这衣裳华贵雍容,衣摆又长,袖口又宽,万一染了面油,岂不是糟蹋,自然要挽起来,难不成便要这样理膳?
杨兼抬头一看,杨瓒背着身,耳根子竟微微有些发红,不由一愣,随即了然而笑,怕是“自己”以前口碑太差,三弟难不成以为自己要在膳房“耍流氓”?
杨兼说:“自然是理膳,袖袍如此宽大,恐有不便。”
“这、这样啊……”杨瓒的声音有些艰涩,似也发现方才自己的失态,咳嗽了一声,慢慢转过身来。
杨兼挑眉说:“弟亲……以为为兄要做甚么?”
杨瓒面上尴尬的红晕还未褪去,登时又闹了一张大红脸,板着声音说:“不、不是要做饼食么,快、快理膳!”
杨兼笑了笑,一副温柔好兄长的模样,也没多说,转身走到木俎面前,准备开始理膳。
杨兼父母离异自后,一切的生活全都要靠自己支撑,母亲偶尔回家,便会把杨兼关在漆黑异味的厕所里,逼迫他吃甜食,吃到痛哭流涕,呕吐不止。母亲不在家的时候,杨兼又要自力更生,总不能饿肚子,因此杨兼从很小的时候,便开始学习做饭。
杨兼的手艺不错,长大之后,还接手了母亲的蛋糕店,将小小的店面打理得井然有序,蛋糕店在杨兼的手上急速膨胀,发展成了庞大的企业。
杨兼看着那些剩面,将歪七扭八的面团揉圆,随即将面团擀平,擀成薄薄的面饼。
杨瓒抱臂站在一面,眼看着杨兼熟练的动作,一时不知是吃惊好,还是纳罕好,不知从何处开始挑刺下口。盯着那薄薄的面饼良久,杨瓒可算是找到了突破口,说:“之前已然说过,这饼食不可是薄壮。”
薄壮便是薄饼,杨兼动作干脆利索,抽空回答杨瓒:“不是薄壮。”
不是薄壮?杨瓒不信,但下一刻,便看到杨兼拿起刀来,“哒哒哒”速度飞快,灵动异常,瞬间将薄壮切成了一条一条,粗细均匀,根根分明。
杨瓒又找到了突破口,说:“大兄原是想做汤饼?亦不要汤饼。”
杨兼言简意赅,说:“不是汤饼。”
杨兼说完,便开始烧水,锅中滚水之后,将“面条”下锅,杨瓒在旁边转磨,第三次找到了突破口,说:“大兄还说这不是汤饼?已经下了汤锅,还能再下油锅不成?”
哪知道杨瓒找茬儿之后,杨兼突然转头微笑,说:“弟亲当真聪慧,有天赋。”
杨瓒一愣,不知杨兼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在损自己,呆在原地没有动弹。
杨兼已经绕过他,似乎还嫌弃杨瓒碍事,说:“弟亲,稍微往旁边站一站。”
杨瓒呆呆的“哦”了一声,下意识的挪开脚步,转念一想不对劲儿,但再想找茬儿,已经过了这个时机,杨兼熟练的忙碌着,似乎没时间理会自己的“无理取闹”。
杨兼等面条煮熟,便将粗细均匀、洁白规整的面条全部捞出来,放在一只大碗中过凉水,又拿来一只瓷碗,开始准备调料。
杨兼“初来乍到”,虽对理膳不陌生,但膳房的摆设,食材的放置并不熟悉,左右找了找,只发现了一些申椒粉末。
申椒也就是花椒,清香回味,是杨兼很喜欢的香料之一,立刻舀了一点子洒在瓷碗中,随口便说:“盐在何处?”
杨瓒方才在膳房里山,把膳房折腾了一个底朝天,食材佐料用完之后随手一放,膳夫们一时间愣是也找不到盐在何处。
杨瓒抄起一只小玉缶,“哆!”一声撂在杨兼面前,说:“喏,盐。”
杨兼堪堪要道谢,定眼一看那小玉缶,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平静面容,犹如春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瞬间荡起无数涟漪,眼皮微跳的凝视着杨瓒。
杨瓒奇怪的说:“看甚么?大兄不是找盐?”
杨兼终于把目光从杨瓒面上移开,低头看着小玉缶,淡淡的说:“弟亲,这是白饧。”
杨兼虽不是南北朝之人,但他也能准确的区别出盐和糖的不同,显然这玉缶之中所乘之物,并非是盐,而是饧,也就是那个年代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