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和人是没法比的,有人天生就在云端上,是众星拱月的世家闺秀,有人却孤苦无依,前途未卜,不比柳絮飘萍好多少。
高嬷嬷暗暗叹了口气:“就这样吧,殿下知道娘子有这份心就是了。你将这香囊收好,待殿下哪日得闲过来,再献给他。”
随随将护身符装进香囊,高嬷嬷又替她取来一些香粉装进去,随随分辨出来,那香粉与高嬷嬷替她熏衣的香、肌肤相亲那夜清涵院中燃的香,都是差不多的气味。
她听闻阮月微最擅和香制香,她和出的“月下海棠香”,听说是百两黄金一两香,还没处求。
这香的来历,不用想也能猜到了。
随随将香囊收入奁盒中,没再多看一眼。
自那日起又过了一旬,随随这只香囊却始终没机会送出去。
桓煊仿佛忘了有她这个人,再没有来过山池院。
高嬷嬷安慰她:“殿下宫中府里两头跑,顾不上这边也是有的。”
这当然是说来糊弄她的托词,若是有心,不至于十天半个月抽不出时间过来一趟,真嫌路远也可以召她去王府侍奉。
桓煊不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不想来,不愿来。
至于为何不愿来,理由可以有千百种,但结果只有一个——鹿随随这狐媚子昙花一现,刚承宠立刻就失宠了。
高嬷嬷一边同情随随,一边又暗暗欣慰,他们家殿下毕竟是龙驹凤雏,不是那等见了美色就走不动道的纨绔子弟。
因着齐王殿下郎心如铁,高嬷嬷看鹿随随这“狐魅”也顺眼了许多,隔三岔五地吩咐厨下炖些滋补的汤羹给她养身,倒把她养得脸色红润,肤光如雪,越发娇妍了。
春条却急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
好不容易守得云开见月明,谁知道月亮一探头,又藏进了云里。
她这样倒还不如不侍寝,好歹留个完璧之身,将来出了这府,嫁人也方便。
再想起鹿随随大手大脚散出去的两箱绢帛,她更是肉疼得紧。
春条着急上火,鹿随随的小日子却过得怡然自得,也不知是沉得住气还是没心没肺。
她养好了伤,便又恢复了原先的习惯,每日大清早起来,去园子里瞎晃,近来她在林子里逗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也不知在捣鼓什么。
不过每次她都会摘些山菌野菜回来。
她生得好,性子淡,即便失宠,也没人给她委屈。
相反,因为她仗义疏财撒了那一箱绢,众人都道她有义气,愿意在无伤大雅的事上与她方便。
就算往后桓煊再也不来山池院,她的日子也不会太艰难。
……
倏忽到了十一月中。
这一日,桓煊在宫中陪父亲用了晚膳,回到府中。
高迈按惯例将上月的账册送呈他过目。
他当然不会亲自过问庶务的细节,只是粗略扫一眼,没什么大出入便可。
然而这一次,他却破天荒地问了句:“常安坊的账目呢?”
常安坊,指的自然就是常安坊的山池院了。
那不过是一处长年荒置的园宅,没有产出,没有进项,眼下虽添了几个人,开销还比不上王府一个零头。
齐王殿下问账目,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高迈拍了拍脑门:“瞧老奴这记性,怎么把山池院的帐册遗漏了,老奴这就着人去取。”
桓煊“嗯”了一声,微垂着眼皮,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账册,状似不经意道:“那边近来如何?”
高迈闻弦歌而知雅意,却不敢贸然提起鹿随随:“前日福伯来送账册,老奴随口问了问,高嬷嬷在那里挺好,倒比在这府里清闲,身子骨也旺健了。”
桓煊仍旧低头看账册:“不错。其他人呢?”
高迈道:“殿下说的可是鹿娘子?”
桓煊抬起眼皮,冷冷地乜了他一眼。
高迈忙道:“鹿娘子也平安无事,听说那日青龙寺佛骨舍利法会,鹿娘子还特特地赶到城外,去替殿下拜佛祈福呢。”
桓煊手指一顿,当日佛楼上望见的女子,果然是那猎户女。
高迈小心翼翼道:“那鹿娘子倒是个有心人……若是老奴没记错,青龙寺的法会,是十七那日吧?”
桓煊轻哼了一声,却没有反驳。
十七,也就是他们同房后的第二日。
他想起那日她雪白中衣上的斑斑血迹,还有翌日清晨苍白憔悴的脸色,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合上账册,捏了捏眉心。
高迈道:“听高嬷嬷说,鹿娘子替殿下求了个平安符,想必盼着能献给殿下呢。”
“嗯。”桓煊道。
高迈生怕会错意,巴巴地等着进一步的示下。
桓煊凉凉地瞟了他一眼。
高迈忙道:“老奴这就去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