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帐+番外(90)
好一点的只说贵妃不懂体恤,而更多人皆在埋怨她仗势欺人, 德不配位。
崔晚晚认真抄经,不以为然:“嘴长在旁人身上,任他们说去, 我还能少块肉不成?”
“可娘子总要为将来打算。”佛兰意有所指, “母仪天下,需众望所归。”
皇后可以无盐,但不可无德。大魏的皇后无一不是出身清白德行出众,而且要得到绝大多数朝臣的支持, 方能执掌中宫。即使是元启那样肆意妄为的昏君,如此宠爱崔贵妃,也不敢随意提封后二字,否则一众老臣能当场自戕,血溅金銮。
素笺抄纸,簪花小楷,崔晚晚写的是一卷大般涅槃经。
其中八字:苦哉苦哉,世间空虚。
道尽了她入宫的四年。
“我从不奢望不属于我的东西。”崔晚晚搁笔,看着佛兰微微含笑,“拓跋泰的皇后,不能是我。我没资格。”
佛兰岂会看不出她的笑容何时真何时假,这副淡然口气的背后隐藏着何等的无奈与绝望。
是啊,一国之母怎么可以是两朝贵妃呢?
当头棒喝,打碎了佛兰的期盼。
“该死!他该死!”佛兰一边咒骂一边流泪,恨意磨碎了从牙缝里蹦出来,“元启那狗杂种,我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都是他害你!都是他……”
崔晚晚拿手帕帮她擦泪,安慰道:“他是该死,所以已经死了啊。别为这种人落泪,便宜他了呢。”
“可我还是恨!”佛兰哽咽,“就算是把他刨出来鞭尸,也难消我心头之恨!”
佛兰一向视崔晚晚为亲妹,这个妹妹出身显赫,容貌倾城还聪慧良善,什么人嫁不得?当年陆家小子都是高攀。以佛兰看来,崔晚晚的郎君须得是天下一等英豪,拓跋泰称帝后堪为良配,所以她当皇后也是够格的。可偏偏……被元启毁了。
“这么久尸体都臭了,刨出来也不怕熏得慌。”崔晚晚这时还有心情玩笑,“没准你到时候鞭子还没举起来,自个儿先臭晕过去了。”
佛兰被她描述的场景逗笑,嗔怪一眼:“胡说!”
笑了就好。崔晚晚见状立即撒娇:“我抄经抄得胳膊都酸了,快给我揉揉。”
佛兰擦了泪,扶着她坐下,站去身后为她捏肩。
“既然如此,咱们没有必要再留在宫里了。”佛兰收拾情绪理智回归,又是沉稳冷静的大宫女,她劝道,“陛下迟早会与旁人生儿育女,我知你不愿看到,不如早些离开吧。”
崔晚晚背对佛兰,笑容渐渐淡去,眉眼蕴含哀愁。
“我知道,可是——”
她喃喃自语,垂眸看着腕上黑不溜秋的八棱手串,缓缓摩挲:“我有点舍不得。”
犹如飞蛾赴火,饮鸩止渴。明知不可为,仍是忍不住靠近。
佛兰叹息:“长痛不如短痛,于你于他,都好。”
沉默许久,崔晚晚应了声“好”。
定边城。
赫连渤迟迟没有回应,而据派出去的斥候回报,胡夏国中兵马异动,有一支队伍朝边境而来。
于是拓跋泰提出要先发制人,前去迎战。
病榻上的江肃挣扎起身:“老、老臣请战……”
“太傅莫动。”拓跋泰按住他,“朕让邓锐去,你好生养病,早日痊愈。”
江肃掩面而泣:“老臣惭愧。”
于是当日邓锐率两万人马离开了定边城。
是夜,江肃秘密会见并州军将领公孙坚。
只见江肃神采奕奕,哪里有一点病色?他问道:“确定走了?”
公孙坚答:“探子一路尾随,亲眼看到他们进了齐尔山地界,推算脚程,此时离定边城已有八十多里。江大人,不如我们趁此良机——”他比了个杀头的动作。
“且再看看。”江肃生性多疑,邓锐是个憨的不足为惧,但拓跋泰心机深沉不得不防。他又问:“那个呢?”意指拓跋泰。
“送走大军便回去歇下了,一直没有出来,饮食都是命人端进去的,他这是防着咱们呢。”
江肃负手在背来回踱了几圈,终于下定决心。
“卯时动手!”
届时邓锐至少走出一百里,就算折返也来不及。而他们只需封死城门,拓跋泰就如瓮中之鳖,只得束手就死。任他武力再强,难道还能强得过六万并州军?待拓跋泰一死,江肃就传讯回京,说他战死沙场,随后自己领着并州军去打一番胡夏。如此一来,既能除掉心腹大患,又能为自己增功添绩,谁还敢置喙他称帝?待他凯旋归京之日,便是龙袍加身之时。
天还未亮,正值众人熟睡之际,公孙坚率人包围了拓跋泰所住的院落,首先抹了外门守卫的脖子,接着偷偷潜入其中。江肃等候在外静待杀声,面前是三层弓箭手严阵以待,看架势连一只苍蝇也不会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