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群人里唯一一个知道谈听瑟经历过那场游轮事故的人,当初她脚踝手术的康复期里,后者为了鼓励她,曾经把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努力克服创伤后应激障碍的事说了出来。
“可以什么?”谈听瑟怔忡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笑了,“哦,你说那个啊,当然可以,没问题的。”
“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放心吧。倒是你,总是操心我,可别忘了回巴黎之后你还要跟我去按时复查。”
两人说着话,一同踏上了甲板。
在科琳转过头打量夜景的间隙,谈听瑟垂眸不动声色地深呼吸,微微发冷的掌心覆在另一条手臂上,试图用体温来温暖。
明明是夏夜露天的甲板,她却觉得像身处空调温度过低的阴冷房间。
她垂眸盯着自己脚尖周围的一小块空间,竭力忽略着自己正身处游轮之上的事实,更不敢抬眸去看夜色下黑沉沉的海域。
舞团的负责人查理走在最前,此时正和数位官方人员握手寒暄。谈听瑟就站在查理斜后方,忽然听见那个翻译用法语道:“……这位是知名企业家陆先生,支持过海城许多文化建设项目。”
她一怔,蓦然抬眸。
几步开外,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和查理握着手,微微一笑的样子风度翩翩,用法语说了句“幸会”。
下一秒,他眸光微动,转而与她四目相对,浮于表面的笑慢慢褪去,眉眼平和。
谈听瑟只愣了片刻,接着便冷漠地移开眼,刚才眉眼间尚未掩饰完全的不安刹那间被藏得无影无踪。
陆闻别目光一顿,平静地收回手垂在身侧,不再多言。
原本他并不准备来,甚至在海城方面的盛情邀请下也准备让其他人代行,试图如她所愿再也不见。
但却在得知宴会地点在一艘游轮上时改了主意。
说他多虑也好,说他小题大做也罢,就算谈听瑟不想见他,他也要亲自来确保一切安稳。
就当是……最后一次。
但看她的反应,大概在怨恨他又不顾她的意见执意出现在这里。
“这是谈,这次剧目的女主角,我们加莱歌剧院芭蕾舞团的女首席。”查理介绍道,“不论在国内还是在巴黎,她都很受欢迎。”
谈听瑟适时上前,伸出右手跟对方交握,笑着报了自己的名字,然后道:“您好。”
对方一通夸赞,又浅浅提及了谈氏。
谈听瑟自始至终都笑得端庄得体,不同于舞台上外放的模样,此刻脸上的每一分表情都含蓄内敛,恰到好处。
然而,和面前几位握手寒暄的同时,她也用余光留意着站在一旁的陆闻别。一想到又要跟他假装客套地往来,心里就抑制不住地烦躁。
他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那天她说的还不够清楚吗?
诚然,偶然的碰面或者极个别必要见面的场合无法避免,但远在海城的这场宴会,不可能属于偶遇和“不经意”的情况。
这几天她一直用别的事转移注意力,才又重新调整好心态,并且做好了尽可能不再和陆闻别见面的可能。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今天会再次碰见他。
一想到那晚提及的那些,谈听瑟只想远离。
就在她渐渐靠近陆闻别的方向,两人将避无可避地交谈的下一秒,站在原地的男人身形忽然动了,侧身压低声音对身边的人道:“接个电话,失陪。”
说完便转身离开人群。
谈听瑟心情微松,没留意到对方转身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公式化的你来我往结束后,一行人来到餐厅。
餐厅位于密闭的船舱内,踏进去的一瞬间谈听瑟四肢就不由自主变得僵硬起来,尚未回温的双手变得愈发冰冷。
明明船舱很宽敞,但对她而言却逼仄得仿佛天花板都要压在头顶,两个作为出口的门更是小得可怜,在她眼里就像是只够一人侧身通过。
而这狭窄船舱之外,则包围着深不见底的海水,深黑色的冰冷液体无边无际,或许里面藏着可怕的巨型怪物,可以将一切吞没至深渊。
有关那次事故的记忆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闪回,让她心悸。
忽然,熟悉的木质香在身侧靠近,明明是微冷的香调,那点冷意却在此时不值一提。
谈听瑟看见来人,蓦地清醒过来。
陆闻别蹙眉,“你——”
她视若无睹,面无表情地微微抬起下颌,从他身边走过。
他没动,依旧停在原地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他才不疾不徐地抬脚离开。
两个舞团的人说说笑笑地混着坐在了一起,互相用英语或者法语交谈。谈听瑟身边坐着的则是海城芭蕾舞团的一男一女两个首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