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醍醐(95)
兄妹情深,桑吉小小的身体跪伏在地上说自愿成为中郎将的暗桩,助哥哥一臂之力。
稚嫩、柔弱,越不可能的人才越不容易被怀疑,绝佳的暗桩。
崔湃的目光从桑吉单薄的脊梁移开,望向简陋窗外阴霾的天空。
他同意了。
至少跟他做事,他们兄妹两人的日子会越来越好,比混着强。
崔湃从思绪中回神,起身吩咐阿水卸甲更衣。
卢祁眼看他准备离开,“又去袁府?”
崔湃没有吭声,径自手握水盏喝水,喝了一盏又觉得不够,提起水壶直接灌下。
卢祁好笑道:“袁家连盏水都不给你吗?”
也不知是被水噎着,还是被卢祁的话噎着,崔湃咳嗽。
难道见到崔九郎有窘态,他立刻追击,“你这般苦情的做派,到底是做给袁仆射看的,还是袁醍醐看的?”
卢祁接收到崔湃一个知道太多只怕会被灭口的眼神警告。
阿水已经替他家郎君更换好了便服,卢祁将蹀躞顺手递给崔湃,好心道:“戏不要做过了,御史中丞可是看着你呢。”
只要醍醐与他两人心意相通,谢潺能奈他何?还不是只有干看着。
崔湃笑笑,在腰间戴好蹀躞,便袍立刻撑出宽肩窄腰的好身材,忽而正色对卢祁说道:“再陪她两日,就要捉鬼了。”
卢祁行插手礼,“喏!”
谢潺不准仆从送水给到访的崔湃,完成构不成威胁,因为袁醍醐在厅堂中备下各类果子。
袁训特意清空的前院厅堂,反倒成了他俩在袁宅中明目张胆约会的地方,袁光逸感叹真是活久见,他阿耶暧昧不明的态度,连带袁家上下仆从都不敢轻易揣测。
崔湃吃了袁醍醐小手剥的荔枝,也很舍不得现下的温存。
“日本高僧的讲经安排在了五月节里,要有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袁醍醐点头,“藤原大德颇得圣人欢心,百姓推崇。”
本就人气很高,引人注目,拥趸甚多,又安排在了节庆活动甚多的五月节,双重安防压力下,金吾卫是有得一顿好忙了。
她表示理解。
算是小别,崔湃要袁醍醐乖乖呆在家中,明面上这么说好听,其实他俩都知道她被禁足哪里也去不了。
他很安心。
————
往世家大族府邸送烧碳的老翁忙碌了一早上,拍干净外袍的落灰,终得闲暇坐在馄饨摊前。
光顾小摊的多是街坊邻里的老伙计,摊主凭借一手包馄饨的手艺养活一家数十载。
大家嚷着让老翁聊聊门阀豪族的隐秘,老翁卖弄道:“谢梵境回到长安咯。”
久居洛阳,出身陈郡谢氏的袁家大娘子,也就是袁醍醐的母亲,谢梵境领着浩浩荡荡的亲随从东边的官道入了长安。
贵圈中议论纷纷。
时值仲夏,谢梵境只道是回来长安过五月节,阖家团圆。
可是袁家老老少少心里都清楚,这位袁家的大娘子必然是为了自己女儿闹出的动静归来的。
谢梵境跟袁训多年夫妻,相敬如宾,在袁宅里有自己居住的院子。
袁醍醐看见自己的靠山来了,连夜赶往母亲的院落赖在房中不肯离去,母女俩躺在被窝里说着贴己话。
半年来,袁醍醐回到长安干出的光辉事迹时不时透过传回洛阳,谢梵境觉得女儿习惯了长安便好,直到不久前收到来信,才知道女儿被袁训禁足,原因竟然是为了清河崔氏的儿郎。
谢梵境常年念佛的平常心也稳不住了,匆匆赶回来。
清河崔氏和陈郡谢氏颇有纠葛,说来话长。
谢梵境还没来得及将其中缘由道给女儿听,袁醍醐已经急不可耐的将崔湃一顿猛夸。
谢梵境怔住了,没想到小小的女儿终于到了有意中人的年纪,烛光下,她看着女儿稚嫩的脸上流露的甜蜜。
少女情怀,曾几何时她也有过。
“母亲,你可还记得多年前上元节里将女儿送回你身边的少年?”
袁醍醐的大眼睛闪亮,“崔家九郎就是当时的澜之哥哥!”
原来如此,情谊在少男少女时便已种下。
谢梵境心底几分触动,门阀世家的子弟在婚姻中能两情相悦着屈指可数。
她拍拍女儿的背,“为娘必然给你把把关,好好看看崔家小子。”
袁醍醐大喜,崔九郎只要得到娘亲的认可,她阿耶也挑不出刺了。
贵圈话题人物回到长安,谢梵境面对一场又一场筵席小聚,多年的人情世故总要维护,袁氏夫妇在人前一副互相关怀的模样,只有袁训深深知道谢梵境在人后跟他保持的距离。
十六年了,女儿都及笄了,她始终没有放下,始终没有原谅他。
纵然如此,只要还能在宅院中看见她的身影,他心里都是安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