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醍醐(84)
崔湃问道:“对于贵教分支教派,大祭司还有何事可相告?”
叶迦沙专注的审视琐碎物证,拿起一块腰牌,正是吐火罗蹀马师的所属物。
他将腰牌展于手心。
“自我到达长安,教内事务已是分派艰难,长安离摩揭陀万里之遥,若是没有本地力量的支持,支派又怎能有底气跟教派大祭司相争。”
“这也是我不愿与诸多官司结交的缘由。”
叶迦沙忽而一笑,“不知是敌是友。”
崔湃接过腰牌,微阖双眸。
叶迦沙对上座大理寺卿禀陈:“青焰信徒常聚会于西市。”
“西市何处?”
“一间名为馔(zhuàn)坊的食肆。”
馔坊,西市最顶尖的食肆,规模盛大,诸国藩人往来密切,它的经营者并不普通。
馔坊,鸿胪寺官办的食肆。
吐火罗的蹀马表演队伍亦是由鸿胪寺礼宾司管辖。
崔湃握紧腰牌。
酒醉的蹀马师,竟然引来青焰信徒杀人封口,这个吐火罗人只怕是知道了不该他知道的秘密。
如果青焰教派背后的靠山是鸿胪寺,早已超出婆罗门教的控制能力,大唐的内鬼只有唐人亲手处理。
叶迦沙的意思很明显,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线索追不追,查不查,不在他。
待叶迦沙走出大理寺,卢祁站在崔湃身边。
“婆罗门大祭司下的一步好棋,只怕是想借我们的力量来肃清教派内的分歧,信他吗?”
风过叶落,满目萧瑟,凄凄然然。
案几上一盘大火中掏出的熏黑文钱,这是老何一家的积攒,也是长安城中千家万户安居乐业的期望。
曾经无数次作训后,崔湃只身前来通儀坊饮子铺,默默喝着一碗地道的蔗浆,只为看看陇右道的淳朴夫妻和天真可爱的总角稚子,看看他们平凡的快乐。
卷入暗流纷争,无辜丧命。
崔湃闭上双眸,待再睁开时,语调冷然,“无论叶迦沙是想弃车保帅,还是想借刀杀人,无论幕后主使是谁,在谋划什么?牵涉到大唐的百姓,终逃不过唐律的制裁。”
卢祁明白,视线落在大理寺展角屋檐上空,阴云密布,长安城中风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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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醍醐邀约高文珺一路去怀德坊接上雅度拉,前往西市最著名的波斯香料铺。
铺子位于西市内最繁华的甲巷。
唐人爱用香,除了日常熏香,门阀之家攀比豪奢者,用香料掺入泥中砌墙,使得宅邸香气天成。
摩揭陀国属于唐人称为天竺的地区,亦是用香高手,袁醍醐早已料定邀请雅度拉逛香料铺子,她必然兴致浓厚。
掌柜领着潜藏的大顾主登上阁楼雅室,好茶伺候,袁醍醐让掌柜上些异国好香来供她们挑选。
紫藤香、榄香、苏合香、安息香等一众域外名贵香料小样很快呈现在案几上。
雅度拉上前试香,赞不绝口,“摩揭陀亦产香料,只盛产一种龙脑香,不如波斯香料繁多。”
掌柜笑称波斯商人跨海东来,年复一年乘着西南季风来,顺着东北季风走,行船从扶南国而上抵达大唐岭南道,船上香料山堆海积,琳琅满目,沿海诸国的品种皆汇聚于铺子里。
袁醍醐当着掌柜面扫了一眼香料小样后,失望摇头。
“贵铺号称长安香料冠军,也不过如此。”
高文珺其实对香料根本没有研究,只能附和。
居然瞧不上他家的香料,好大的口气。
掌柜变了脸色又不便发作,好脾气的问道:“请女郎指教一二。”
雅度拉错愕回头,这般名贵还不满意?且听听,看袁醍醐有何指教。
“掌柜可知乳香?”
袁醍醐慢道:“大秦景教经书中有记载,遥远海岛上一棵树用它的精华凝结成一枚乳香。”
波斯掌柜甚为叹服,乳香远在大秦,唐人知之甚少,用者更微乎其微。
“女郎好见识。”
袁醍醐笑对波斯掌柜,让他把镇店的宝贝快快呈上,掌柜大喜而去。
雅度拉闻所未闻,只叹她见识渊博。
袁醍醐道:“我的母亲和祖母礼佛,幼年在洛阳时曾听一位高僧提及,他于海上亲眼目睹商船落入海盗手中,目睹海盗的贪婪和放纵,他们用大秦乳香为灯烃,那是金子般的香料,却像火把一样焚烧。”
雅度拉沉默不语,她跟随哥哥入唐途中,路上所见惊世骇俗的事情并不少,正是他域的荒蛮才衬托出长安的辉煌。
袁醍醐终于找了个时机,故作不经意的询问雅度拉,“槃多婆叉是什么意思?”
槃多婆叉。
雅度拉默念了一遍,看向袁醍醐,“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古老的梵语?”
古老意味着知道的人绝不会很多,冷僻的梵语在大唐境内能传译者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