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醍醐(4)
饆饠的美味确有独到之处。
起羊肉一斤,层布于巨大胡饼,隔中放以椒、豉,再润以酥,而后放置于炉中烤制,等到羊肉半熟就可以食用,肉汁格外鲜美。
“不错,面脆肉香,比东都的胡饼好吃许多。”
袁醍醐表示认可饆饠的口感,坦然相告。
好像亲耳从她口中听见长安的东西比洛阳的好,在坐的贵女皆满意又客套的笑了。
波斯乐师手中的手鼓欢快响起,鼓皮用鹿皮制成,以变化万千的指掌动作来击鼓,每一个节拍衔接流畅,足见深厚功底。
作为基本素养,世家子弟皆自幼学习音律,贵女们时不时点评几句,纷纷感叹何处可以求得波斯乐谱。
“这乐谱又不难找。”
贵女的目光齐刷刷转向位于上席的新晋女郎,汝南袁氏女早已名声在外。
袁醍醐手上打着拍子,一派云淡风轻。
在有心看热闹的看客眼中,袁氏女此举无疑是太想出风头,其中一位平织锦袍的贵女淡笑摇头。
“波斯国离我大唐万万里之遥,途中多轶失。”
她温柔的抬起头,宽慰道:“乐师在途中颠沛流离,如此乐谱才更显得珍贵,只怕女郎有所不知。”
语调轻柔地直接拂了袁醍醐的颜面。
不是想显摆吗?
看客们已经偷偷弯起嘴角。
袁醍醐转头直视发言的贵女,笑得明媚动人。
高文珺想开口打个圆场,见到袁醍醐本来打着拍子的手停了下来。
“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波斯乐曲,当然也不必找什么波斯乐谱。”
什么意思?!
女社的成员皆以为自己会错了意思,波斯乐师演奏的不是波斯乐曲?
平织锦袍的贵女并不相信,立刻反驳,“明明是以空弦和三个指位奏出的四音为基础,这些波斯乐师演奏的不是波斯古乐,又是什么乐曲?”
声音尖锐,已失掉方才的温柔。
“西域的龟兹古乐。”
袁醍醐脸上的笑容是明晃晃的讽刺。
这么明显,你们没听出来吗?
为了争赢一口气,贵女们立刻吩咐小厮将其中一名年长的乐师叫来求证。
乐师不敢欺瞒,回答道:“贵女所言极是,吾等演奏的正是龟兹古乐。”
波斯乐师亲口证实,这就让贵女们很尴尬了,适才,她们竟无一人听出其中蹊跷。
袁醍醐本就没打算给她们留什么颜面。
“龟兹虽灭数百年有余,龟兹乐舞却经久不衰,适才演奏的可是《善善摩儿》和《婆伽儿》?”
“正是。”
“龟兹古乐有七声,你们多用其中娑陀力(宫声)和般赡调(羽声),这两个声部皆原自佛国天竺的北宗,可对?”
波斯乐师连连点头称是,一听便知道遇上了行家。
袁醍醐对众女笑道:“龟兹古乐的乐谱,我正巧有呢。”
一番言论显得女社之人既没见识,又没文化,还要死撑。
女社的贵女们纷纷望向平织锦袍的贵女,你不是精通音律吗?
那贵女脸上亦感无光。
贵女们再望向袁醍醐时,目光中已有些微不同,高文珺倒有几分得意,袁氏女现下可是自己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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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湃挑起眉头,瞟一眼屏风缝隙中明媚的笑颜,此刻两丈外的交流毫无遗漏都落入他的耳中。
言语之间刀光剑影,精彩万分,贵女圈中互相倾轧也不是一日两日的旧习。
一场龟兹古乐的大论,卢祁眼前一亮,“啧,竟不知长安城中还有这号人物,厉害厉害。”
崔湃失笑,一番争斗下来,缠枝纹胡袍的少女占尽上风,寥寥数语便已实力碾压,奠定了自己在女社之中的位次。
“幼稚。”
崔湃举起银杯,“但是有趣。”
朱氏的少郎眼见卢祁与崔湃相谈甚欢,就想加入,崔九郎可是平时并不容易见到的人物,他信心满满地端起酒杯朝卢祁靠过去敬酒。
崔湃没动,卢祁赶紧给崔湃介绍了一下此乃朱公的幼子。
既然卢祁都摆出了朱公,崔湃不想拂了他的脸面,端起银杯一口饮下。
朱修丕见崔湃饮了酒,立刻热络地开口:“九哥,我也是弘文馆的学生。”
弘文馆隶属门下省,是除了国子监之外的中央官学,不过生员皆为勋贵子弟,多为镀金,并不精于学业。
崔湃幼年也就读于此,打遍弘文馆无敌手,让大学士们很是头疼,没想到崔湃少年出仕千牛卫,一路高升,回过头来,竟然成了弘文馆之光。
对于朱修丕而言,搭上崔湃这条线,等他回了弘文馆,岂不得上天!
第4章 乱成一锅粥
朱修丕尽其所能地将崔湃在弘文馆教训纨绔的不败战绩又吹捧了一遍,急不可耐的套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