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醍醐(106)
神兽出场,双角洁白如雪,一声色彩斑斓的九色鹿从沙丘中现身,人们跪地叩拜。
九色鹿独立舞台中央,自带光环,竟然张口说话,他说菩萨世世危命济物,功成德隆,遂为尊雄。
佛告诸比丘,时鹿王者是吾身也。
九色鹿乃是佛陀化身。
剧情进入经变戏高潮,袁醍醐和藤原大德比了比手势,准备换曲。
商旅生,而群狼死,下一幕化身九色鹿的佛陀将舍身群狼之口,救下西域商旅。
护念众生、慈悲为怀。
叶迦沙的目光越过巨大莲花,看向遥远的地方,那是大唐边境大雪山的南麓的迦毗罗卫城(约尼泊尔边境),释迦族的国都,佛陀释迦牟尼的故乡,那里也是摩揭陀国的近邻。
一边佛国信徒,一边婆罗门信众。
他注视舞台中央九色鹿傩面下的人影,叶迦沙猜测佛陀的扮演者必然是藤原大德,待剧终亮相必然受众顶礼膜拜。
悲心彻入骨髓,佛经中的经变故事将深入长安人心。
叶迦沙白色长袍下的手指攥紧。
尺八声悲怆,经变戏观者怆然泪下,群狼围绕中央的九色鹿,张牙舞爪。
鹿面扮演者孑然而立,瞬间深陷鬼面狼人群下。
看台上女眷们忍不住侧脸落泪。
从莲心高台上往下看,底层舞台傩面中数道亮斑闪现,晃了袁醍醐的眼睛。
待她睁眼再看去,那亮斑竟然是匕首反射的光点,鬼面狼人手持锋利匕首于人群围绕中,一刀刀刺入扮演九色鹿的优伶身体。
傩面让人看不到痛苦的表情,色彩绚丽的衣袍上浸染出暗红的痕迹。
这不是经变戏,这明明是货真价实的刺杀。
袁醍醐看得清晰,心中骇然,尺八骤停。
底层舞台的鬼面狼人昂起头向高台看来,露出獠牙傩面,看在袁醍醐眼中的那一刻,顷刻间,她就明白了他们的身份。
槃多婆叉。
他们误把九色鹿的优伶当做藤原大德,他们竟然想在经变戏上刺杀日本遣唐使的精神领袖。
万幸,藤原大德藏在面具下,躲过一劫,谁又能想到他在经变戏中担当的是乐人。
————
袁醍醐的尺八出了意外,让一旁的藤原大德也发现了底台上的诡异。
九色鹿于众目睽睽中倒下,鲜血染湿了衣襟,而观众们却未发现任何异常,皆以为眼前的场景是经变戏的剧情安排。
鬼面狼人举起匕首,于舞台中央发出震耳嚎叫,冲向莲花塔台,疯狂砍断空竹捆绑的节点。
“槃多婆叉,尽皆毁灭!!”
红脸傩面人喷出大火,烧向纱布和空竹制成莲花瓣,火星一点既燃,转瞬间烧成熊熊大火。
火势顺着凤栖原上的大风刮向会场看台,高门世家的家眷和子弟哄然而动,会场四下惊声尖叫,观礼百姓一片慌乱。
长巾裹身的异域杀手,拔出弯刀,从会场四处现身攻击,见人就砍,引发骚乱。
部分杀手奋力冲向会场贵宾看台。
金吾卫值守的卡点上,崔湃端坐于青骢驹上,弯弓搭箭,三道彩烟飞箭窜入天空中炸裂。
顷刻间,会场中杀声震天。
逃命的混乱中,无数壮士逆向而行,铮铮铁骨,原来是扮成百姓和技人的金吾卫军士手持横刀上前。
台上台下,满目血腥,红莲浴火,犹如炼狱。
————
叶迦沙冷眼看着莲花塔台,转身护着一脸忧虑的雅度拉融入人群。
库尔麦带领鸿胪寺的官吏正在全力疏散贵宾席上拥挤逃散的人流,尤博力领着宾贡生相助。
卢祁沉着起身,观察会场中对敌的形势,被惊慌的来人拖住手臂。
他侧目望去才看清袁光逸焦急的脸,袁光逸只说了一句便叫卢祁骇然失色,再难沉着。
场中崔湃身在人海之外,如何才能通知他?
卢祁就近寻来贵宾席守卫的弓箭,撕下袍角绑在箭头上,走到贵宾席看台边借火引燃箭矢,拉开满弓,将燃烧的箭矢射向中央高耸的莲花塔台。
空中燃烧的箭矢成功引来崔湃关注。
他看见了远处贵宾席上的卢祁和袁光逸,却没有看见袁醍醐。
心弦绷紧,崔湃目光如箭,看向卢祁所指的莲花塔台。
莲心高台之上,头戴傩面的乐人互相扶持,莲台烈焰燃烧,杀成一片,生生将乐人困在了高台。
焦急中,乐人用手扶住傩面,却始终不肯摘下,似乎在隐藏什么秘密。
崔湃定睛一看,如坠冰窟,浑身冰凉。
其中一个乐人的手腕上戴着一条细细的长命缕,灵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避鬼及兵祸,令人不病瘟。
原本应该在贵宾看台上受人保护的贵女,怎会出现在经变戏的高台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