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林军到场不久,她就被府衙的人带走了。至今除了白上青没有与任何人见面,也不知晓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情况怎样。
一时担心着官府查到了多少,一时担心家里的几个哥哥,一时又担心燕山……
白上青虽看似好说话,可言语间多少对她有所保留……毕竟是朝廷命官,他在某些方面是很讲原则的。
一顿饭才吃了个开头,院外就有差役来报,说宫里的人到了,马车正停在官衙之外。
“这么早?”他盛汤的手僵在半空,忍不住叹气,“真是连吃个饱饭的机会也不给啊。”
说完便朝观亭月无奈地耸耸肩,“内廷召见就是这样,催得急,让走就得立马动身。”
她闻言奇怪:“内廷召见?我吗?”
“是啊。”白上青起身来,“圣上要见你。”
“……他怎么突然想要见我?”结合对方刚才那句“吃顿饱饭”,观亭月不得不揣测自己是不是行将“上路”了。
“陛下其实昨晚就有这个打算,只不过碍于祭天祈福的仪式尚未结束,不好耽误行程。看现在这时辰,多半是正殿里的朝会刚散——你等会儿,我让人找身适合你的衣裳来。”
传话的太监可以不许人吃饭,但一定会准许其洗漱打扮,以免有碍观瞻,冲撞圣驾,想想还真是矛盾。
白上青千挑万选,给她置办的是条织锦长裙,说来不怎么奢华,也并非绫罗绸缎,顶多只比荆钗布裙好上一点,但瞧着确实挺有精神。
后者一本正经的解释,“你是前朝名将之后,祖上的气节都是载入汗青,青史留名的,所以气势上不能输。可面圣最重要的是要给陛下留好的印象,过于精致富贵了不行,寒酸落魄了也不行,我看来看去,这套最配你。不卑不亢,分寸恰当。”
观亭月:“……你有心了。”
“论武功我不如你,官场上的弯弯绕在下倒是在行。”白上青不以为意地自嘲,“记住,你现在的定位是一个继承父志,心向黎民的忠义之士,更在意的是苍生百姓,而并非大奕存亡。明白了吗?”
步出顺天府官衙,门前是皇城接人用的黑漆马车,观亭月以为来的会是宫内的太监,不承想居然是燕山。
很少见,他穿着一身藏青朝服,发冠高束,革带玉佩无一不规整,就连神情也比往常更为端庄肃穆。
她于是不好多问什么,只与之简单地交换了一下视线,点点头踩上车辕。
燕山不着痕迹地在旁扶住她的手,隐晦地摁了摁。
车马一路吱呀吱呀地驶向禁宫,御街上遇到有不少还未换下官袍的大臣,或骑马匹,或步行,优哉游哉地交头言语。大概都是才从正殿出来,偶尔碰见燕山,会寒暄两句,但因看出旁边的车驾形制,也不敢多问什么。
他是徒步跟在马车旁的,观亭月不时能透过掀起的帘幔瞥见一点身影。
等进了宫门,马车换成了小轿,四周渐渐冷清,燕山突然压低了嗓音开口。
“一会儿看见他,照实话说就行了。”
“有哪些不该讲的,你应该也明白。”
“嗯……”
她其实不太明白,但考虑到隔墙有耳,不方便再问。
“怎么?”他在轿子外隐约感觉出观亭月语气里的迟疑,轻轻宽慰,“你不用担心,有我在,我会和你一并进去。”
观亭月却笑了下,“我也不是担心,只是……”
她顿了顿,“很少看到你穿成这样。”
燕山微微一愣,碍于身在宫中,便模棱两可地回应一句,“以后还有机会。”
软轿最终驻足于一处安静的垂花门前。
观亭月没来过皇宫,不清楚这是什么地方,见那不远就有一座建筑,红柱青瓦,巍峨内敛,侍卫守备森严,她猜测许是书房。
御前伺候的太监已等候多时,很快前去通报,迎他二人面圣。
这是观亭月此生第一次得见郑重实的真容。
他大概四十奔着五十的样子,干瘦却精神抖擞,下巴蓄着一小撮胡须。
这位天子打量人的眼神总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意味,说不上缘由,反正令人不快。
郑重实一言不发地端详着观亭月举止周全地作揖行礼,半晌才若有所思地颔首。
“你便是观林海,观老将军的女儿?”
她说:“是。”
“果然气度不凡,巾帼不让须眉……有乃父之风。”他两指轻拈着白须,倒听不出什么喜怒情绪来,“早年间朕对你的父亲已有耳闻,可惜未能于战场交手,分个高下。”
他言外之意,是在提当年观家军被调离中原战线的事。
观亭月静静垂着眼睑。
不知该对此话作何回应,索性就不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