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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侯归来时(255)

“还有两个时辰,来不及了。”观亭月摁着他胸膛匆匆推了推,“我去追江流,你赶紧入宫。”

他愣了半瞬,眼底显然流露出担心之色,“可是……”

“别可是了。”她不由争辩地打断,“他说得没错,你今晚要陪伴圣驾不能再耽误,况且皇帝的安危至关重要,绝对不容有失!”

“我怀疑……”观亭月顿了顿,嗓音紧绷,“江流晚上或许会有大举动。”

*

西斜的阳光落在巷子里,将蓬勃生长的苔藓晒得干硬枯燥,高处石墙的阴影笔直地歪在旁边,这片静谧和来者仓促的身形相得益彰。

高阳承绪武功平平,没有观行云飞檐走壁的本事,也没有观天寒拔山扛鼎的神力,跑了许久,他的呼吸已然是些许带喘了。

知道观亭月并未追上来,可他仍然没有驻足,视线灼热地盯着前路,每一步都走得愤愤而不甘。

昔年他曾回京待过很长一段时间,对所处的里巷有多少胡同,多少人家,多少岔路、小路皆烂熟于心。

高阳承绪用力踏着脚下略微松动的砖石,眼前冗长安宁的巷子在两侧飞快往后退去。

这是我的故土。

他心想。

是我的家。

倘若这都不能称作是他的故乡,那他真正的家又应该在什么地方呢?

凡人都有故里可回,有祖宗庙堂可以拜祭,连草木也知道“落叶归根”,而他连归根之处都没有,岂不是很可悲吗?

他的父亲死无全尸,和妃嫔挤葬在一处。

他的先祖们睡在他人重兵把守下的陵园当中。

而他的家如今写上了郑氏的名姓,甚至他自己也无法光明正大地行走世间。

观亭月让他放下,他的老师也曾让他放下。

可凭什么呢?

难道因为他是大奕的最后一点血脉,就注定了得过着一辈子颠沛流离,一辈子无家可归,一辈子偷偷摸摸,过街老鼠一般的生活?

他甚至连替故人报仇雪恨的资格都没有!

高阳承绪想起初初回到京城时,那些前朝的老臣泪眼婆娑地冲他三跪九叩,口中接连喊着:

“臣恭请殿下圣安……”

“亲眼见小殿下安好,臣等总算能够瞑目了。”

“绥帝虽未对我等赶尽杀绝,但苛刻之处言难尽意,殿下这些时日徘徊皇城,想来也是知晓的。”

“当年大势所趋,臣也是受形势所迫,逼不得已……”

他有多少年没听人叫过自己“殿下”了。

当这两个字再落于头顶时,他才切实的感觉到,自己是姓“高阳”而不是姓“观”。

连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自尊与虚荣也得到了些许幽微的满足。

观江流拼尽性命地让他活下去,不就是为了给大奕留一个希望吗?否则他苟且偷生的意义到底何在……

正想到此处,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利器撕裂空气的声音,追星赶月,直逼他后脑。

生死攸关之际,高阳承绪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落足时陡然一滞,作势打了个旋身,堪堪避开那枚险恶的暗器。

只听“噌”一声厉响,裹挟着冷香的劲风没入旁边的树干中,定睛看时,竟只是一节桃花枝。

高阳承绪迅速回过头,不远处的巷尾里,一个淡青绸袍的年轻男子滚着轮椅悠悠现身,处变不惊地与他相对而望。

此人的相貌他并没什么印象,然而打量其穿着气质,又加上这过于惹眼的特征,他很快便猜出对方来历,疑惑且试探地问:

“你是观暮雪?”

后者没有点头,却也没否认,只静静地拾起放在膝上的另一支桃花,“小小年纪便如此多的心眼,你这样可不容易讨人喜欢。”

高阳承绪戒备地紧盯着他,“你如何能知晓我的行踪?”

“我也没有想到你是冒名顶替,一开始只托人按照江流的模样寻找,这才耽搁了几日。”观暮雪拈着花枝,“好在,三哥描了你的画像,如若不然,我还真会被你扰乱方向。”

高阳承绪闻言,也不怎么意外,漫不经心地笑,“可只要有你在,我总会被拆穿的。”

“不过是今日暴露,或是明日暴露的差别罢了。不是吗?”

观暮雪浑不在意他的明嘲暗讽,“小月儿是真心待你好,你不该骗她。”

他神情闪了闪,语气冷下来,“我知道,如果可以选,我也不想骗她。”

“但在你迈出第一步的那天,就应该能预料到会有今日的结局。”他正色道,“走吧,同我回去见她。”

“四哥。”觉察到自己的心腹们已然折返,高阳承绪便不再有闲心同对方继续耗下去,“看在江流的面子上,我也叫你一声四哥。”

观暮雪蓦地握紧花枝,余光横扫着从高墙上跳下的几名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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