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亭月目光一顿,轻理着胸前的乌发,好似在犹豫,“我杀了你手下的参将,你不介意?不会与我寻仇么?”
石善明颇为大度:“您若是肯来,一两个兵算什么,是他们冒犯在先,杀了就杀了。
“眼下配方即将告成,相信只要有您在,又有白骨枯这一神兵利器,大奕子民定当纷纷投奔,届时民心所向,我等收复中原的日子便指日可待了——”
他这块大饼画得色香味俱全,不知是否触动到旁人,反正自己是被感动了,说到兴起之处,还憧憬将来一般摊开了两掌。
武将的兵刃是不能离手的。
时机仅在刹那之间。
观亭月清楚地抓到这个破绽,几乎是电光火石的一瞬,缠在手臂上的精铁结鞭如银蛇吐信般倏然而出,直逼对方的咽喉——
当那条长鞭划破夜空的时候,好似不偏不倚一样从燕山的眼前掠过,冷月的光在钢鞭上汇成一线,近乎刺目的占据了他所有的视野。
青年嘴角从容不迫的笑容蓦地就凝住了,被淡忘的许多记忆忽然透过那件旧物汹涌的破土而出,扬起数年的时光与尘埃。
旁边的随侍就看见燕山一向目中无人的眼睛里顷刻融进了许多复杂的东西,甚至本能地往前走了一步。
石善明的盔甲的确金刚不坏,防得密不透风,但再厉害的装备总有弱点——他不能把自己的脖子一并塞进铁甲里。
轻灵的钢鞭于是趁虚而入,将人体最脆弱的部位紧紧缠住。
鞭子不知有多长,细细的一条绷成了直线,一端连着喘不上气的石善明,另一端则被观亭月握在手中。
只要她肯再用几分力量,对方的脖子必然折断。
洞内的女人们本以为这回是在劫难逃,观亭月纵然功夫不凡,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即便是武林高手在场,杀得了的令行禁止大军吗?
可万万没想到她会在此刻骤然发难。
一时间,场面颇有些千军万马取上将首级的惊险。
“难怪……”
饶是一张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石善明依旧苟延残喘地开口,“难怪你肯听我说那么多话……原来是打算放下我的戒备,好伺机偷袭……”
“不用那么紧张,我只想同你做笔交易。”
观亭月款步走出山洞,没有石壁作阻挡,空灵的女声在静谧的山水里流淌,如同萧索的北风带着冷意。
等她完全踏进视线范围之内时,燕山的瞳孔被刺痛般狠狠地一缩。
真的是她!
蛰伏的往昔如惊雷般清清楚楚地在脑海劈下,掀起惊涛骇浪。
他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四肢居然轻微地发颤,像是连呼吸都有些滞涩。
真的是她。
远方传来零星的鸟鸣,这片大山将在一两个时辰之后彻底苏醒。
四面八方的树叶都跟着鸣叫声窸窣浮动,一同被吹起的,还有观亭月乌黑的青丝与长裙。
“都别动。”她稳稳地站定,提醒着周围的暗哨们,“否则,他的项上人头就保不住了。”
谷底鸦雀无声。
她猜得不错,伏兵们果然投鼠忌器,不敢草率行事。
见状,观亭月才好整以暇地开始谈判:“我的要求不难,你现在便把这些人放了,我不伤你性命。”
洞内的江流闻言急道:“姐,那你怎么办!”
外面的人貌似并不打算搭理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分出半个视线给他。
微微曲着身子的石善明两手扒住颈项的钢鞭,勉强挤出笑容来:“何必这样大动干戈……但凡您愿意率领我军,一两个平头百姓不算什么……您若有需要,我一并放了就是……”
观亭月闻声,并没有觉得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反而近乎鄙薄地牵起嘴角。
“在你心里,我那么好骗的吗?”
“凭你的行事作风,又怎会留下这些后患无穷的活口,就算现在答应了我,你的兵,你的人,随时可以做手脚悄悄灭口。你以为我听了你那三言两语的好处,就会跟着你造反了?”
石善明的眼中短暂地闪过被拆穿后的阴鸷,他手背上青筋虬结,艰难地吐字道,“我开的条件到底有哪里不好!”
“你难道不想光复大奕吗?!……你不想吗!”
他这嗓门简直不必传音入室了,估计方圆十里都能听见。
江流紧张着观亭月的安危,同时又莫名其妙地提起另一份担忧来……
前朝名将的后人……这个身份叫周遭的百姓知道了,会不会有不好的后果?
倘若能得救离开,今后又会不会惹上别的麻烦?
还有……
观亭月她会怎么回答?
然而石善明的质问还没等到答复,就先等到了陡然收紧的钢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