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亭月握着绳索的另一端稳稳落地,“想趁今日山庄没人潜进我二哥房中搜查?”
她笑了笑,“谁说账本就一定在那里的。”
朱明的脸色终于起了变化,貌似打算起身,又被观天寒给摁了回去。
“你们——”
“不可能!沿途分明一路同行,你们不可能有机会再折返……”
“这个,就没必要告诉你了吧?”对面的姑娘眉目生得精致,笑起来时眼角弯得十分漂亮,“我可没我二嫂那么好的脾气,事事都有问必答。”
她好脾气的二嫂隔着面巾微微一笑。
观天寒反倒像是解开了某种封印,脑子总算运转起来,奇怪地打量了一下两个女人。
“小月儿,你什么时候知道她是你嫂子的?”
后者挑起眉:“反正在你之前。”
观天寒:“……”
由于是招安,李邺带来的驻军并不太多,对上金家全部的心腹死士,数量全然是旗鼓相当的。他在人仰马翻的乌烟瘴气中好歹召回了一些兵,只觉自己像条驱使羊群的狗,狼狈得颜面无存。
然而当局面堪堪稳定之际,他却明显感觉到,在朱明喊出了那一嗓子“大小姐还活着”,整个战圈就莫名涌起一阵诡异的骚动。
观亭月握着拴人的绳索,背脊似有无数双视线,如影随形地汇集在自己脖颈处。
她捕捉到了极强烈的杀意。
脚底下的石子隐约颤动。
耳畔满是官兵山匪大呼小叫的声音,忽然她略一偏头,预判神速地松开手,平地飞身而起。
几道险恶的寒光从四面八方如期而至,在观亭月之前待过的位置叮叮当当撞成一片。
另有几枚暗器则兵行险招,角度刁钻地刺进那三人咽喉。
她落下后裙摆摇曳着扫出一片风。
“想杀人灭口?”
观亭月自足边掂起一柄被弃之不顾的长刀,飞快向观天寒吩咐,“二哥,照顾好嫂子。”
“三……”
目之所及早已没了观行云的身影,八成是率先找好地方保命去了。
她只好道:“算了。”
显然在刚才那一击暗算之后,混乱的人群间便无形多出一股暗流,有意无意地朝他们这边试探挑衅,而次次都是下的死手。
绝不会是正儿八经的驻军,自然更不可能是山庄的守卫。
“这帮人功夫不弱,你小心一点!”
观亭月朝旁提醒。
燕山刚徒手截下一人的臂膀,没来得及回应她,竟从对方的五官里看出几分眼熟,仿佛在何处见过,他顷刻回忆起什么,“安南王府的人?”
此言一出,这刺客同地上趴着的朱明皆是一愣。
他们养出来的死忠周身并无记号,也无王府标识,全靠彼此知根知底,就是为了一旦失手,不至于拖累主家。
不知燕山是怎么认出来的。
“要知晓你们还不容易?”他似乎对此十分不屑一顾,“在他府上多走几回,也能认个脸熟了。”
朱明很快皱起了眉。
他好像浑不介意被人灭口,如果可以,甚至愿意自我了结。
但他又不想死得过于简陋,至少在此刻,是非常希望再将燕山几人拖下黄泉的。
短促而尖锐的长哨穿过眼花缭乱的战局,犹如牵线人绷紧了十指,空气里冷铁疾驰的速度变得更急促了。
燕山在与周遭刀剑拆招时,就觉察到压在自己手上的力道不容小觑,不过转瞬,身侧居然围了数十人上蹿下跳,即使这些杂碎每一个单拣出来未必算得上高手,可架不住人多势众。
他坚持片刻,终于左支右绌,隐有怒气地朝外喊:“李邺!”
“把你的人调走!”
马背上的将军有苦难言,“我倒是想……”
如今的战场内,有安南王府冒充的驻军,有襄阳城原本的官兵,有山贼草莽,还有安南王府冒充的山贼草莽。
简直热闹非凡。
众人本因细作煽动,带着各自的怒火忘我拼杀,而朱明那哨子一经吹响,王府的死士们纷纷往这边聚来,反倒是让局面骤然泾渭分明。
打得满面血红的兵民们渐渐意识到了什么,茫然停下刀枪,迷惑地面面相视。
观亭月一直在帮她二哥护着金词萱和朱管事,不多时便发现来自左右的紧迫感愈发减少,刺客径直越过了她,只朝其身侧而去。
她额头的汗浸湿了鬓边碎发,忽然惶急地唤道,“燕山!”
青年腰间的刀还没出第二把,右手的兵器架住了迎面的四把利刃,正要往刀柄摸去,那个他最熟悉的嗓音却清丽地响在背后。
燕山本能地回身。
一串颜色殷红的血珠从眼尾的余光里掠过,在视线中,慢得好似可以瞧清它流逝的轨迹与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