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边走边道:“他人品虽然欠奉,其实大事上从不出乱子。若非皇城城破,兰州恐怕到现在依旧固若金汤。”
她赞同地颔首,“对,我……朋友的父亲也曾说,杜世淳的确是良将之才,否则便不会将西北重地交给他镇守。
“改朝换代这么些年了,也不知他而今是死是活。”
“活得挺好。我……我朋友一年前曾在安庆见过他。”
江流听了一路,忍不住想:你们二位朋友的戏可真多啊。
第6章 他皱着眉松开手,扯过随侍的袖……
地底下是由无数个石室与无数条甬道衔接而成的,转眼便已穿过第三条通路,行至第三间军备库中。
逃命的气氛过于紧张,大家偶尔一言一语地谈上两句话,好歹能冲散一些内心的惶恐。
显然,对重见天日众人大多还是满怀信心,但唯一人除外——家底深厚不缺钱花的斯文公子犹在抱怨,约莫是想通过这种微弱的反抗来达到劝大家回心转意的目的。
“太冒险了……实在太冒险了,诸位的父母师长难道没有教导过,当遭遇匪徒敌我力量悬殊时,务必好言顺其意,以徐徐图之吗?”
“俗语云‘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趁时间尚早,现在掉头回去还来得及……大不了,在下不收利金了,慷慨出借给诸位还不成吗?”
他说“慷慨”二字的时候,表情沉痛得仿佛是散尽千金。
“那么多人都平安离开了,大家真要为了这一点小钱,置生死于不顾么……”
众人听他嚎了一宿的丧,此刻已见怪不怪,权当是背景——风嚎得都比他好听。
观亭月起先只是不在意地一笑,然而等她回头再琢磨这句话时,突然就不笑了。
火把毕竟是临时东拼西凑做的,油烧得很快,亮度早已降了下来。平地里流起一股带潮气的冷意,石室中仿佛八方漏风。
“他们看中的,也许不是钱……”
江流冷不防听见观亭月喃喃自语似的念叨了这么一句,顺口道:“什么?”
她皱着眉,思绪好像还未归位,“如果那些书信真的送到了人质亲属手中,应当会有不少人筹钱借钱,三十两并不是个小数目,寻常百姓非得砸锅卖铁,东拼西凑才攒得齐。如此一来,动静必然不小,但是街头巷尾的流言里却没有提到过这个事。”
观亭月原以为,山中匪类留着众人性命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等着家里亲眷捧着赎金上门便当场撕票。
可而今细想,似乎诸多地方存疑。
城中的寻人告示还在,官府瞧着也并不知晓这处隐蔽的山谷,信中难道不会告知交易地点吗?万一暴露了呢?
倘若大家所写的信件从始至终未曾寄出,那这些人……所图的究竟是什么?
“那边有门!”
一个眼尖的小女孩忽然发现不远处漏出一线亮光。
观亭月闻声抬头,右侧一壁果真闪着极其细弱灯火,比她手里的这个甚至还鲜明一点,应当是火把或者灯烛发出的。
她跟着女孩儿过去。
门上了锁,拉了一下,里面的锁链哐当作响,实难用武力破开。
高处倒是有个小气窗,不过蒙着层麻纸。
“门内是什么地方?”女人们提心吊胆地问,“会有什么?”
“不清楚。”观亭月摇摇头,“指不定已经被‘那些人’占用了,还是别靠近的好。”
小女孩见她如此说,正准备走,余光却瞥到脚下的门缝里夹着一缕乌黑的,细长的东西。
她俯身去摸了摸,又觉得奇怪,于是扒着缝隙眯起眼,努力往里瞅。
观亭月刚用手稳住摇曳乱颤的火焰,耳边便听到“砰”的一声轻响,那小姑娘面朝着门的方向跌坐在地,双眼都是惊恐万状的神情。
“你怎么了?”
方晴忙上前扶她,女孩儿连连往后退,口齿不清地打颤:
“门……门后面……”
“门后面?”方晴被她死死拽着袖子。
观亭月心底渐次升起些许不详的预感,她足下稍稍借力,旋身跃上门顶巴掌大小的气窗。
窗户纸内侧不知沾了什么,尽是斑斑点点,灰青色的粘稠之物。
她用指头戳开一个洞。
就在这时,照明的火焰剧烈地朝旁摇晃了一下。
房间内有两扇门,斜里的石壁挂着盏油灯,黄豆大小的火光苟延残喘地跳跃,烛火已剩单薄的一粒,映出左侧木门上血淋淋的几道细长的抓痕,甚至有崩断的指甲嵌在其间。
而那只抓出血痕的手就瘫在墙下,五指内扣,如禽类般根根凸起。
对方的眼到临死时仍是圆睁着,鼓出得极大,像是行将脱离眼眶。
此人观亭月并不认识,可另一具尸体她还有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