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翻了个大白眼,实在懒得搭理脑子有病的人。
他把目光转回战局上,让自己专心沐浴在剑拔弩张的紧绷氛围之下。正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冷不防发现视线中多出颗小脑袋。
最近,观亭月心神不宁,燕山要安排军务,就连江流都跑去生闷气了。
双桥意识到没人有闲心陪自己玩,待在房里十分孤苦无依,只好落寞地跟了出来。
“怎么连你也跑来了!”后者压低嗓音,忙将她的头摁下去,藏到自己身边。
城郊的空地上。
观行云临走前又多问了一句,“你确定不用我出手?”
“我的脚速比你快。”
观亭月依然坚持,“不用。”
他闻言并没有太强求,耸了耸肩,拉着一群牲畜缓缓行远。
压阵的那匹马欢快地甩起尾巴,很快消失在浓浓的大雾当中——它并不知晓自己即将去赴死,犹自忠诚地被人引着,慢条斯理地往前走。
燕山停在暗处,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一瞬不瞬地盯着观亭月的一举一动。
他们定的信号是一声响指。
这是兄妹俩从前多年行军配合的默契和习惯。
幽寂的北风卷起萧索的杂草,窸窸窣窣的风声掩盖了踢踏的马蹄。
她紧握缰绳,戒备到了极致。而面前的牛已经悠闲自在地低头啃食起了灌木丛中的嫩叶,耳边充斥着咯吱咯吱的咀嚼。
就在此刻,微凉的寒意里送来了极浅淡的一声——
“啪!”
尽管周遭嘈嘈切切,观亭月听入神识之间,却清晰得要命。
她猛地抬起掌,冲着打头的马匹臀上用力一拍。
对方吃草吃得正欢,被这掌力呛出了一口响鼻,当即嘶鸣着高扬蹄子,怨气冲天地往前横冲直撞。
三只畜牲被绳索联系在一起,领路的撒腿狂奔,剩下的也都跟着不明所以地跑了起来。
观亭月此前只知晓那人在底下埋了雷,却不知究竟是从何处作为分界的。
枣红马约莫跨出去两三步,地面就有什么被轻轻触动了,泥土间似乎破开了一个小口子——果然埋了东西!
江流赶紧捂上耳朵,顺便又拿衣衫把双桥的头盖住。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振聋发聩的爆炸行将来临时,视线里竟没有预想中的强光和飞溅的泥土。
只见一股黑气“呲”的一下,自平地窜出。
浓郁的烟翻滚着往外冒,而这一动作,仿佛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并排着的左右纷纷喷起黑雾来。
观亭月骤然一怵,隔着铁面罩厚重的遮挡,她居然也能闻到其间刺鼻的腥臭。
这黑烟不对!
分明……和那些瘴气如出一辙!
是毒气!
电光火石的刹那,许多念头从脑海里蹭蹭往外冒。
对,她早该想的。
要置办这般多的火雷与火油,光是银钱方面,寻常人就难以承担,更何况此人仅是个无名的前朝逃兵!
观亭月在浓郁的夜色中抬头,但见微风将冲天的黑雾徐徐吹向饱经风霜的安奉小城——那里面尚有百姓无知无畏的摆着夜摊做生意。
第一匹枣红马已经在弥漫的毒瘴里重重倒下,而它身体的重量又牵起了周遭层出不穷的黑烟。
照这么下去,好不容易淡开的雾瘴会再度流入城内。
“下面藏的不是子母雷,是毒气!”她飞快朝身后喊道,“把马拉住,别放马!”
可惜说得太迟,西北边的三匹牲畜在鞭风地驱赶之下前仆后继地没入了滚滚浓烟当中。
而观亭月自顾不暇,她来不及管别处了,当机立断旋身纵跃,打了个空翻逼近受惊狂奔的第二头水牛,想要将其拉拽回来。
牛的脖颈上挂着缰索,只要控制住这一头,剩下断后的马匹自然而然也就停了。
观亭月堪堪碰到那根麻绳,左侧树梢间,一道凌厉的箭气登时星驰电掣般划破厚重的黑雾,径直袭向她面门。
她急忙下腰,后背平贴着牛背。
饶是反应得够快,箭矢仍是擦破了手臂,在皮肉上留下不深不浅地一抹划痕。
林子里有弓手!
由于视线太过昏暗,观亭月分不清放冷箭的到底是那个黑衣人,还是另有其人。
这被浓烟和树木围困着的官道宛如巨大的囚笼,一时间数道箭羽从四面呼啸而来,像找不清方向的没头苍蝇,一阵乱舞,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势必要将她射死其中。
观亭月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被人瓮中捉鳖的感觉。
她又要制住失控的牛马,又得见缝插针地躲流箭,忙得实在狼狈。而在这样的混乱境况之下,对方渺远且刺耳的笑声死灰复燃般萦绕在周围,将她本就绷成了一线的神经,激得几乎一触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