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力摇头,茫然听着。
高娄嗤笑道:“光是买药材的银钱,你一辈子都赚不到。”
赵力呼吸紧促,不可置信地看着高娄。
“所以,你不要再妄想着朝廷的拨款能救下他们。”高娄忽然回头,将阿桂和方喻同吓了一跳。
幸好他没往下瞧,目光平视扫过眼前的两个大营,仿若注视着蝼蚁一般的淡漠。
这些人,死就死了,对他而言,算不得什么。
不让这篓子捅得更大,被朝廷责罚。
这才是最重要的。
赵力声音里含着一丝颤抖和不忍,“可那些没有得瘟病的难民呢?他们本不该死。”
“都是同一个方向过来的,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染上,只是暂时没有显露出来?”高娄负手而立,不屑道,“更何况,不过是多死几个和少死几个的区别,至少他们死了,可以保证苏安城的百姓不会染上瘟病,你我的家人都可安全无虞。”
难民们,都死光了才没有隐患。
朝廷若问起难民们为何无一存活,也推说是这瘟病太过凶猛便是。
高娄早就盘算好了一切,无论怎样,他都是那个处理得当雷霆手段的统领大人。
在城卫军中,始终是一座不可撼动的高山。
“……对了,若是这群难民们有什么显赫的亲朋好友寻来,你记得报我。”
高娄深思起来,若没有染病的,能做个顺水人情也不错。
高娄说罢,抬脚道:“走吧,你今日带我的这条巡逻路线不错,以后都循着这条走。”
“统领大人可还去营内看看?”赵力循例问道。
“不去,脏。”高娄皱眉嫌弃道,“我可不想染上瘟病。”
赵力偷偷啐了一口。
心道:就你的命tm金贵,其他人的命都不值钱。
……
等到赵力和高娄远去,阿桂和方喻同那股提着的气儿才渐渐松下去。
他们大概明白,大概是碰巧撞上这位统领大人在安排赵力他们的巡逻路线,所以才差点撞上。
阿桂已经蜷得身子都快麻木。
方喻同作势要离开,却被她反手拉住。
她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就在此处躲着。”
方喻同漆黑的瞳眸望进她的眼睛里,愣了半晌,然后点了点头。
他抿紧唇,极小声道:“那个统领大人,我讨厌他。”
阿桂微微叹气,“我也讨厌他,可是……我们能拿他怎样呢?”
“阿桂,这些难民,真的都会死么?”方喻同眸子里露出不忍。
朝夕相处了这么多日,难民大多质朴善良,大家相互照顾,同舟共济,彼此偶尔还聊上几句家中以前的光景。
在方喻同看来,便如左邻右舍一般,至少有些情谊在。
更何况,就算不认识,看着这么多陌生人一步步走入死亡的深渊,想想也是不忍。
阿桂轻轻按着方喻同的手背,声如蚊讷,在他耳边细细劝慰道:“小同,你可听说过一句话?”
“什么?”方喻同陡然抬头,望向阿桂。
月亮不知何时移了半寸。
月色如银,正好撒进她琥珀色宝石一般的眸子里。
如同泛起浅浅的水光涟漪,美得让他呼吸一滞。
脑子好像有些空,只听到她温软清润的声音。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她淡眉弯唇如款款星月,轻声道,“小同,如今我们先逃出去照顾好自己,再想想有没有旁的法子救大家。”
方喻同怔怔地听着。
这句话,他曾听他爹说过。
当时不过是听了释义之后撇了撇嘴,并未放在心上。
可现在,他听到阿桂这样说,心里想的却是——
穷则独善阿桂,达则……最济阿桂。
无论如何,保全她才是最重要的。
两人正极小声地说着话。
忽然又听到赵力的脚步声去而复返。
他们连忙继续往黑暗中藏身,一颗心又高高提起来。
不过这次,赵力是一个人来的。
他弯腰探下,擦了擦额角的汗,“幸好你们藏得深,我可生怕你们不慎发出什么声响来。”
赵力有些欣慰。
这俩小孩都不愧是他看中的,以后定前途无量。
两人性子都不错,而且也经得起大风大浪。
刚刚那样危急都没有露怯,也没有胆小怕事,始终藏得很好。
看到赵力这样,阿桂和方喻同才敢从夹缝里爬出来。
阿桂欲要行礼道谢,却被赵力一把拉住,“莫要再耽误,快跟我走。”
赵力脚步极快,阿桂和方喻同几乎要疾走才能跟上。
幸好两人这次都没带竹筐,轻装上阵。
难民营是在一片空地上,后头连着苏安城的内河,前头抵着苏安城的城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