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绳粗砺, 磨得手腕上的肌肤像是被硬生生刮掉那般疼。
可阿桂仍咬牙忍着,一下下,动作并未放轻减慢。
终于,在她不懈坚持之下, 那麻绳终于被割断了。
手腕刚松开,却又听到了门口传来的动静。
阿桂心头一紧,连忙将手背到身后,装成还被绑着的样子。
却悄悄将那碎瓷片,捏得更紧。
进来的人,不是吴壮志。
而是,方喻同。
当阿桂看清楚来人时,无尽的欢喜和庆幸漫上心头。
眼圈却也不自觉地红了,眸中沁出流转的水光,趁着如今狼狈纤楚的模样,更多添了惊心动魄的美感。
方喻同眉眼深沉,弯下腰将她扶起来,喑哑的嗓音仿佛压抑了太多极为浓烈的情绪,而听不出半分往日的少年清润之音。
他说:“阿姐,我来晚了。”
阿桂仿佛傻了一般,眸光盈盈,双手抵着他的胸口,任由他扶她站起来。
方喻同目光垂下,落到她皙白瘦削的手腕之上。
如今,那儿多了两条触目惊心的伤痕,是被麻绳磨破了皮之后,露出的粉嫩血肉。
他漆黑瞳眸中不自觉多了几分深深的戾色。
周身仿佛有无形的寒气凛冽,连带着下颌都绷紧了些。
阿桂半倚在他胸口,最是感觉强烈。
望进他幽幽深邃的眼眸里,阿桂不由有些慌乱,忍不住轻轻握住他衣襟唤道:“小同......”
他这眼神,这脸色,她再熟悉不过。
上回见到,是她被人堵在了回家的巷子里。
她才十五岁,头一回遇到那般痴缠的人,自然是有些慌张,不小心在逃跑时磕破了额角。
方喻同知晓后,就是这样盯着她的额角瞧了半晌,然后出了家门。
再不久,就传来了他将人手骨都打断了的消息。
就是拦住她不许她走的那只手。
只是因那人本就无理,大家又都是普通老百姓。
所以并未闹到报官,只私底下解决了这事。
后来,阿桂就再不敢让这种事叫他知道。
这些年她如履薄冰,倒也勉勉强强护得了自己的周全。
只是没想到这吴壮志竟色胆包天到了这个地步。
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将她抢走。
阿桂暗自庆幸,方喻同赶来救了她。
却又怕的是他来救她,怕他看到了这些,怕他闹出些人命关天的事来。
想到这里,阿桂眸底都是忧色。
她葱白指尖紧紧揪住方喻同的衣襟,朝他轻轻摇头。
莫要冲动行事。
方喻同侧过头,微露寒芒的视线从满地狼藉上一一划过,最后落在阿桂担忧又急切的面庞上。
眸光放柔几分,他按住阿桂的肩膀,面色如常,“阿姐放心,我不会再像当年那般冲动了。”
更何况,他也不会让这吴壮志像当年那人那样,只断根手骨就谢了罪。
就算现在打个半死,他也觉得只是便宜了那畜生。
阿桂望进他眸子里。
不知何时,那些浓烈翻涌的情绪都被他藏了起来,只剩无甚表情的漆黑瞳眸。
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听他这样说,明明应该放心。
可心头却是不由自主的一颤。
她松开手,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好。”
“阿姐,我们回家。”
方喻同伸出手,正要习惯性地去攥她手腕,才想起她伤着了。
眸光又深了几分。
......
阿桂和方喻同走出这间屋子,才知道方喻同不是单枪匹马来救的她。
晏山长竟也在,城主大人巴睿明笑眯眯站在晏山长身旁,颇有些谄媚讨好的姿态。
不远处,是被官兵们看守着的吴壮志,他低着头,脖子处的肥肉都挤到了一块。
多看他一眼,阿桂心底那几欲作呕的感觉又泛了起来。
她忍不住将手搭在了方喻同胳膊之上,指尖轻轻用力,声音绷得有些紧,“小同。”
方喻同立刻明白了她的不适,朝晏廷和巴睿明说道:“多谢晏山长和巴大人相助,我阿姐惊悸过度,我先带她回家休养,改日再登门拜谢。”
巴睿明轻眯了下眼,下意识看向晏廷,等着他发话。
晏廷的视线从阿桂发白的脸颊上扫过,而后落到方喻同身上,只朗声问了一句话,“我听说,你想退学?”
“没有的事,学生照顾好阿姐,明日便去学院。”方喻同直视前方,从善如流地回道。
阿桂有些讶异地抬眸看他。
只见那双漆黑眼瞳里,无波无澜,像蕴着一汪深不见底的水。
巴睿明趁机在一旁插话道:“方秀才公中了院试第一,前途无量,又怎会退学呢?我还等着咱们嘉宁城明年又新出一位状元呢!”
方喻同平静地颔首道:“那便盼着巴大人吉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