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度紧张会让人异常清醒,也会让人极度疲倦,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乔亚又怕又恍惚,居然睡过去了。
半夜时,她被惊醒了,因为客厅里传来摔撞扭打的声音,但很快,那声音就没了。
有脚步声往这边来,停在了卧室门口,紧接着便是轻轻的敲门声:“乔小姐,你还好吗?”
是那个女人,乔亚如释重负,舌头几乎都打绊了:“好,还好。”
她抓着桌腿站起身,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梳妆台给挪开。
门开了,外头站着的是个穿防护服戴口罩的女人,只露了一双温柔的眼睛,眼尾微微上翘,给人的感觉很可亲。
客厅处,三两人影晃动,也是穿防护服的。
乔亚又想哭了:人家防护得这么严实,她呢,她等于是“全暴露”啊。
那女人先出示证件,其实也就是在乔亚眼前晃了一眼,乔亚只隐约看到“XX分院”的字样,还有钢印和醒目的红戳。
“乔小姐,我建议你这两天去做个血常规,这个病主要是血液传播,只要血细胞数量没有显著异常,那应该就是没事。”
血液?那应该就没问题,乔亚心定下来,人反脱力了,很虚弱地点头。
“后续的事情我们会和直系亲属联系,也会签订相关保密协议,就不和你多说了。”
乔亚机械地再次点头,客厅里的人员都撤了,那个女人也转身要走。
“那个……”乔亚忍不住追问了句,“孙周……能治好吗?”
那个女人说:“我们会尽力,不过,有一点需要提醒你,即便治好了,也大概率终身带菌。而且宿主会丧失生育能力,后期还有致瘫的风险。”
乔亚原本是想送到楼下的,一听这话,双腿就面了,扒住门框没能挪动步子。
她目送着女人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听到远去的车声,然后,楼上楼下就安静了,静得发凉,凉得她整个胸腔里空落落的。
这个时候,她应该伤心难过不是吗?但是她没有,且忽然就理解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句话的意思,更何况,她和孙周还不是夫妻呢。
终身带菌不行的,她不能找个有病的,家里人叮嘱过她,有乙肝的都不行。
更何况还没生育能力。
还有,致瘫,她这大好年华的,难道要护理个瘫痪病人到老吗,她做什么了要遭这罪?
就……早切割早好吧,听着是寡情了点,但总比以后过艰难日子要好吧。
……
宽敞的越野车后座上,雀茶抹下罩头的帽子,长长吁了口气之后贪省事,拿剪刀把连身的防护服粗暴剪开。
副驾上的大头回头看她:“都还顺利?”
“顺利得很呢,”雀茶又拿起那本造假的工作证端详,“小姑娘嘛,没什么社会经验,好骗。”
边上的山强嘿嘿笑:“你说你这人,也是从小姑娘过来的,长成大女人了,又去骗人家小姑娘,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哦。”
越野车里笑成一团,后车厢里,孙周如一条垂死挣扎的死鱼,偶尔还扑腾那么一下。
雀茶也跟着笑,笑着笑着,她转向车窗,看自己藏满了心事的眼睛。
真是作孽哦,她想。
再一转念,是该把孙周从乔亚身边带走的,于孙周,她可能是做了恶人,但于乔亚……这么做,是对的吧。
第35章 ④
浙西,安塔县城。
这些年,虽说上头提倡“共同富裕”,但再富庶的省份,也总有拖后腿的县市。
安塔就是这样,倒也不是说它怎么贫困落后,而是外头日新月异的风吹得太迅猛,就难免被衬托得瞠乎其后。
***
城际大巴一到站,就被守候多时的出租车司机给围住了。
——“塔东塔东,五十块一个人!”
——“有没有去塔北的,还差一个人,上车就走啊,不用等。”
——“打表走啊,打表走,按表计价。”
……
聂九罗安坐车上,听这些带口音的普通话,离乡太久,她已经不会讲方言了,但听还是听得懂的。
直到乘客和拉客的都散得差不多了,她才下了车。
车站很小,来一班车就来一拨热闹,现在热闹散了,颇为冷清,西坠的日头也冷冷淡淡的,一点点往下沉。
聂九罗拖着行李箱往出站口走。
聂东阳手里团了本杂志,正在出站口处东张西望,一别十七八年,这人倒是没怎么变,也就头发白了些、脸肉垮了些。
见到聂九罗从站口出来,聂东阳愣了一下,忙打开手里杂志内页的人像比对,然后又惊又喜,冲着她挥杂志:“夕夕,夕夕啊。”
聂九罗径直过来,一脸接受采访时端出的无懈可击微笑:“大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