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好,我们回家吧。”沈氏放下帘子,隔绝了外面那些小太监的视线。
车轮碾在路上,发出骨碌碌的声音。玖珠想起在年宴上发生的事情,忍不住问明敬舟:“父亲,为什么四皇子的外祖家与他母亲犯下这么多大罪,还有那么多人为四皇子求情?”
“他们不是在为四皇子求情,而是在为自己的未来求情。”明敬舟并没有因为女儿小,就故意撒谎骗她:“在你看来,四皇子如何?”
玖珠摇头:“他容貌姣好,进退有度,守礼有节,是一位翩翩君子,但我不喜欢他。”
“因为你认出了郑家那个害你的管事?”
“不。”玖珠继续摇头:“早在第一次看见他时,我就觉得他有些奇怪。”
尽管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人这一生,总要遇上那么一两个看着就不喜欢,或是见之难忘的人。”沈氏摸了摸女儿的头:“不必在意这种小事,喜欢者就多靠近一些,若是不喜欢,就离他远远的,无需为难自己。”
玖珠笑:“女儿知道。”
有时候,不合眼缘,就不能强求。
“在那些大人眼里,四皇子恪守礼节,性格仁慈,重视文臣。对文臣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皇帝人选。”明敬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怀王与武将走得近,安王静王平庸无奇,宸王性格……”
玖珠抬头看他。
“宸王性格自我,不受文臣控制。”在女儿的目光中,明敬舟把“跋扈”改成了委婉的“自我”,他知道一些文臣的想法,只是他只忠于陛下,这些人打的什么算盘,他就算心里清楚,也不打算参与。
“所以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推崇四皇子,而是因为他们觉得……他合适?”
“也许四皇子也只是想让他们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明敬舟回答了女儿这个问题:“人只要活着,难免都会有私心。”
他,也是一样。
玖珠沉默片刻:“可若是四皇子本性,并非他们想象中那般,他们不会后悔?”
“玖珠可知,历史上曾有这样一位帝王,年少时言行有度,谦虚仁和,不近女色,勤俭节省,一言一行堪称完美。然而当他登基为帝后,就开始大兴土木,广纳美色,残忍无道?”
“后来……怎样了?”
“亡国了。”明敬舟见女儿被自己讲的东西惊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大成需要的是陛下这般真正的仁德英明君主,而不是披着伪君子皮囊的疯子。”
“父亲觉得,四皇子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知道。”明敬舟笑了:“可是我知道,女儿不喜欢他。”
玖珠瞪大眼睛,这跟她喜不喜欢关系重要吗?
“怎么?”明敬舟看她。
“没什么,就是觉得……”玖珠吸了一口气:“会不会草率了些?”
“不会。”明敬舟笑:“这是一个父亲应该做到的。”
最重要的是,陛下年富力强,还没到找继承人的时候。
玖珠揉了揉脸,这就是被父亲无条件信任的幸福吗?
她掀开马车窗的帘子,外面有还未收拾的夜摊,凑在一起玩点爆竹的小孩子们,还有怀里抱着舞狮头,坐在小摊旁吃面的舞狮人。
烟火红尘中,他们享受着这个安静的年夜。
盛世得来不易,为何会有人为了自身的私心,看不到这些为生活奔波的百姓?
“主子,郑兰音没了。”
“死了?死了好,她早就该死了。”
“在她死之前,陛下去看过她。”
“陛下就是这样,心如明镜,却顾念旧情。若不是她毒杀王侧妃与马场暗算宸王的事被查出来,陛下也不会让她死得如此不体面。”
宫里要一个女人无声无息暴毙的方法有很多,可是陛下却亲口颁下赐死郑兰音的圣旨。
圣旨这种东西,是要抄录入库,流传百年后世的。
“能让顾念旧情的陛下,给她一个这般难堪的结局,可见她犯了多少蠢。若当时真的能让宸王死了倒也好,结果宸王没死,反而打草惊蛇,让陛下对几个皇子的猜忌日益加重。你说,她是不是个废物?”
“主子,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当然是等。”
“皇位的诱惑那么大,总会有人为了这个位置前仆后继,失去理智。”
“可是,等明玖珠与宸王成婚,宸王的胜算就更多了。”
“成婚?”
嗤笑一声。
“都说夫妻同心,其利断金,可若是这对夫妻,成为怨偶呢?”
隆丰十四年,正月初一,隆丰帝携贵妃苏氏祭祖庙,唱祭文,随即贴皇榜昭告天下,立苏氏为后。
前朝虽有反对者,但是隆丰帝坚决不改,并且把立后大典定于正月十五。